在雷墨面前,艾紫蔷的笑容不觉变多了,不再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没有人刻意想改变些什么,但两人相处的模式,却逐渐变成融洽,两人不像主雇,反倒越来越像刚认识,有点熟却又不算太熟的朋友。
或许是她的改变太明显,就连办公室里的众多秘书们也感受到了这股异常的气氛,以及两人神色、肢体动作间的不寻常。
这天一早才刚进办公室,艾紫蔷就立刻被秘书长召见。
“秘书长。”一进办公室,她就立刻感受到那股冷肃的压力。
“艾秘书,还记得进公司第一天我说过的话吗?”秘书长严肃地望着她。
“记得。”她一直战战兢兢,没有一刻敢忘。
“我听到一些耳语。”秘书长试探的说道。
“她们说了什么?”她猜想得出来,一定是那几张不友善的脸孔。
“有秘书说,你最近总是跟总裁单独留在办公室加班。”
“我是总裁的专属秘书,总裁需要我加班,我自然得留下来。”她极力澄清,不希望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蜚语而砸了饭碗。
“艾秘书,我必须再次提醒你,你只是个秘书,一定得遵守跟总裁在关系上的分寸。”秘书长表情严厉的看着她。
她想理直气壮的否认,自己对雷墨根本不曾有过不该有的感觉,但一想到几次微妙的接触,艾紫蔷却莫名心虚了。
“我——我知道,我会谨守分寸。”这是对秘书长,也是对她自己的承诺。
“希望如此!”秘书长总算稍稍满意了些。
走出秘书长室,艾紫蔷的心情莫名沉重。
她相信一定是秘书室里的某些人去向秘书长打的小报告,她也知道自己受她们排挤,因为她是总裁的专属秘书,唯一可以自由在总裁室里出入、可以跟着总裁外出开会,可以随侍在总裁身边的人。
她们嫉妒她,因而只能用敌对、排挤的方式来表达。
但她们的心思让艾紫蔷无奈得想笑。
何需嫉妒她?说难听点,她只是雷墨的跑腿兼打杂,除了工作,他们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她们的联想力未免也太丰富了吧?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开始投身忙碌的工作中,或许是秘书长的一番话产生了警惕作用,在雷墨面前,她的笑容很谨慎、除非必要也绝不跟他接触过多。
仿彿感受到她的不寻常,雷墨整天是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眼神看着她,甚至连叫她也叫得特别勤,却依旧从她脸上挖不出任何线索。
直到下班前,她接到了李中一的电话。
自从上一回临时取消约会,往后几次的约会,也总是巧合的因为雷墨突然要她留下来加班,而一再地取消。
她不讨厌他,也有着满心的抱歉,一听到他要约她出去吃晚餐,她很干脆的答应了。
今天的工作已经完成得差不多,她相信雷墨总不会再叫她留下来了吧!
“总裁,这是要发给美国各家营业驻点的年度营业额评估跟行销策略企划,我已经全部整理出来。”将手里两大叠厚厚的资料交到他桌上,她身上好像少了个重担。
“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下班了。”
“嗯。”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雷墨陷入了沉思。
“艾秘书!”他突然叫住了她。
“是的,总裁!”她停下脚步,回过身来。“还有吩咐吗?”
“你今天有约会?”
“是的。”他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但她却不得不点头承认。
不知道为什么,这阵子以来每次只要她一有约会,他就会立刻找出各种名目与借口,要求她留下来加班。
这些莫名其妙的巧合次数也未免太多了吧……她突然惊觉,她根本是被他给设计了!
她可不想再中计了!
“嗯,我知道了。”他点点头,依然是一千零一个习惯性招牌动作。
“那我出去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雷墨的脑海里莫名浮现,她跟李中一并肩而行的画面。
“今晚我得参加一个宴会,你陪我出席。”一个冲动,他突然开口道。
他不要她去赶赴约会,甚至不明白为什么。
“参加宴会?可是,我要去——”‘约会’两个字就含在舌间,却说不出口。
“嗯?”他挑挑眉,眼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他要她在公事跟私事间自己衡量轻重。
“可是我——没有像样的衣服。”她有些不自在的说道。
“这个你用不着担心,我会差人准备。”
他的表情平静而坦然,但她强烈怀疑,雷墨根本是个挟怨报复的程咬金。
“是的。”反正她是秘书,一切只有听任安排的份。
但艾紫蔷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她应允的同时,他脸上明显松弛下来的表情。
艾紫蔷垮着肩唉叹了一声,决定在等会儿那通电话里,清楚跟连遭放了好几次鸽子的李中一表明,她目前工作太忙,并不适合跟他交往。
她不希望耽误了李中一,这个青年才俊的青春。
看来,她的耳朵又得好一阵子不得清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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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化妆室里的大镜前,艾紫蔷看着镜中犹如陌生人的自己。
紫藕色的洋装简单的剪裁、典雅中带着几分俏丽的样式,恰如其分的衬托出她独特清新的气质。荷叶边的领口衬托出她修长白皙的颈项,俐落服贴的剪裁,更将她秾纤合度的身段展露无遗。极度轻薄柔软的布料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甚至连小皮包、披肩还有脚上的高跟鞋也是同色系的。
恍然间,她有种麻雀变凤凰的不真实感,好像作梦一样。
倏的,她伸手将一头整齐绾在脑后的发髻扯开,霎时如云的发瀑流泄而下,立刻增添了几分妩媚性感。
走出洗手间,她还是十分别扭。
除了上班的套装,平时她真的很少穿裙子,通常都只是一件T恤、牛仔裤,更别提这种正式的高级洋装,即使光滑柔软的布料贴在身上十分舒服,她还是觉得像是穿了件战胄,准备上战场作战。
“准备好了吗?”
一转身,立刻被他的黑眸锁住,像是落入网中的猎物般动弹不得。
“这件衣服很适合你。”
她好美!
紫藕色的洋装完全衬托出她雪白无瑕的肌肤,一头垂放下来的长发,让她看起来既纯真又性感,美得令人心悸。
“谢谢总裁。”她不自在的低下头,随即想先走出办公室。“时间差不多了,也该出发了!”
“等等!”她故作轻快的正要转身,却突然被他伸来的长臂给阻止了。
他高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巨大的山,突然矗立在眼前,一伸手,将她鼻梁上的眼镜拿了下来。
“总裁——”她惊呼一声。“不行,这样——我看不到。”
艾紫蔷有些惊慌,这副眼镜就像是她的防护罩,一旦没有了,她就觉得自己像是没有穿衣服一样,赤裸裸的站在他眼前,一点安全感也没有。
“别让镜片遮去你漂亮的眼睛。”他的语气听来平静,唯有黑眸深处眼底那抹闪烁的光芒,令人难以分析。“今晚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只要跟着我就行了。”
跟着他?艾紫蔷对他压根没有半点信心,只衷心希望自己别一进门就跌个四脚朝天。
坐上雷墨专用的加长型轿车,车子舒适平稳的一路往海岸边奔驰,半个多小时后,车子终于在一处海港边停了下来。
下了车,看到眼前的景物,原本还有些飘飘然的艾紫蔷,顿时神智全清醒了。
没了眼镜,她眼前只剩一团模糊,却直觉嗅出一丝不对劲,这里风很大,空气中还隐约带着点海的咸味。
“这是哪里?”她紧张问道。不是说要去出席晚宴吗?
“福隆。”他简洁回道。“今天的宴会在游轮上举行。”
游轮?她咽了口气。他只说要出席宴会,却没说这场宴会是开在——船上。
那条隐约在海面上飘荡的船,让她的胃莫名的开始翻搅起来。
夜晚的海风吹来凉爽宜人,海岸边璀璨的灯火,在她模糊的视线里散开,美得让人想叹息。偏偏她却没有欣赏美景的闲情,只想着万一等一下她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那该怎么办?
她可是陪顶头上司来应酬,而且与会的可都是些商界名人,万一她在大庭广众之下丢脸,别说是她了,就连雷墨的面子都会丢光。
她开始有种想逃走的冲动。
“你要去哪里?”一只大手拉住了她。“入口在这里。”
“喔,是吗?”她虚弱的笑了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他拉上船。
这是一艘白色的中型邮轮,外表看起来清爽干净,里头更是布置得气派豪华,简直像是某个豪华别墅的宴会厅。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身旁传来雷墨关心的声音。
“没——没事。”但愿!她衷心希望今天别出糗。
这船看起来那么结实坚固,坐起来一定很平稳,她不会有事的,别自己吓自己了——她一再安慰自己。
“雷总裁,欢迎您的大驾光临——”
前头热烈响起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她开始专心扮演起女伴的角色。
一开始,她是真的很认真投入在交际、应对、微笑这三件事情上,试图想让自己忽略,此刻正置身在一条在海上摇荡的游艇。
礼貌性的接过侍者递来的饮料,眼前雾蒙蒙的一片,反倒让她减轻了不少初次参加这种上流社会宴会的紧张,反正她只要像个美丽的装饰品,脸上挂着微笑,并且适时的附和几句就行了。
或许,她对这条船还是太有信心了一点,往外海航行不到半个小时,她就感觉胃跟船外的海浪一样,一阵阵的掀起了波涛。
要命,她刚刚一时紧张还喝了两杯果汁,这下果汁在她胃里兴风作浪,让她想吐的冲动更是一阵阵排山倒海而来。
是的,她晕船了!事实上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这个,自从大学毕业旅行坐船去澎湖那次的惨痛经验后,她就得了严重的惧船症。
雷墨心神不宁了一个晚上,即使正跟人说话,他全副心思仍在身边的艾紫蔷身上。今晚的她美得让人心跳加速,他当然察觉到了无数流连在她身上的目光,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他不知道打扮后的她,竟会呈现出这种令人惊艳的效果,一个晚上他几乎无心应付沉闷乏味的应酬,目光总不自觉会飞到她身上。
但是,她的脸色看起来实在不太对,原本健康红润的脸蛋,如今却透着一层隐隐的青黄,两道眉头拧得死紧。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跟着蹙起眉。
“没——没事。”艾紫蔷勉强挤出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
“说!”他当然不是傻瓜,一眼就看穿她的言不由衷。
“我——我的胃不舒服?”她艰难的吐出话。
“胃?你有胃病?”他又拧起眉。
“不是——”她白着脸摇摇头。“我——想吐!”
甚至没有多思考,雷墨抓起她,转头就往门外冲。
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没有惊吓她,因为她正紧捣着嘴巴,努力克制着食物从翻搅的胃里倾泄而出。
被他带进洗手间,艾紫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就往里冲,抱着马桶大吐特吐起来,端庄的形象全失。
总算吐光了在胃里翻搅的那两杯果汁,她总算舒服一点了。
步出洗手间,她的脸苍白得像鬼。
“好点了吗?”
艾紫蔷虚弱的点点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雷墨默默递来一条干净的手帕。
“不用了,我会弄脏你的手帕。”看了眼那条精细高级的手帕,她摇摇头。
“拿着它!”他霸道的命令道。
不敢吭声,她乖乖接过手帕,实在不忍心拿这条绝对比她任何一件衣服还贵的手帕擦嘴——上头甚至还散发着一如他身上,那种独特好闻的麝香气息。
“谢谢!”她满心感激。
“我送你回去。”他拉起她的手,转身就要带她离开。
不由自主盯着被他的大掌握住的手,她的脸蛋不由自主的涨红起来。
他、他、他——竟然牵她的手!
强忍着激动与羞赧,她还是专心在正事上要紧。
“总裁——”她强忍喉咙的酸苦,急忙叫住他。“不用了,我还可以撑一下,您还是多留一下,今晚与会的重要客户很多——”
“你以为我会为了生意,让自己的秘书忍受一整晚的晕吐?”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冷酷、没有半点同情心的人吗?
“走吧!”
不给她再度抗议的机会,他迅速地将她带离这艘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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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些了吗?”
身旁传来的声音,惊起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息的艾紫蔷。
“好多了。”她点点头。下了船,她的胃总算不再那么难受。
“你晚上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他深深看了她一眼。
吃东西?艾紫蔷一阵惊悚,幸好她没吃东西。
“我不饿。”她的胃现在只想保持净空的状态,免得又来一次惊天动地的天翻地覆。
话才刚说完,他突然将车子转出外侧车道,在路边紧急停了下来。
“等我一下!”
还来不及开口,他已经打开车门朝一家商店大步而去。
纳闷的看着他颀长的身影奔入店门口,不一会,他手里端着一杯东西回来了。
“这给你。”他弯下身示意她打开车窗,将手里的大纸杯递给她。
“这是什么?”她惊讶于透进手心里的温暖。
“热汤,这会让你的胃舒服一点。”他答得简洁,起身绕回驾驶座。
“喔。”她楞楞应了声。直到车子重新上路,好一会儿才记起要向他道谢。“总裁,谢谢,今晚给你添麻烦了!”她不自在的说道。
“麻烦?”他微微皱了下眉。“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麻烦。”
听着他低沉温软的声调,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手里温热的汤,一股热流仿彿一下全渗进心底去了。
多久,她已经不曾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感受过被关怀的滋味了……
“如果明天还是不舒服就休息一天,别来上班了。”他还不忘转头丢来一句叮宁。
看着他霸气却温柔的眼神,突然间,艾紫蔷有种莫名的感动。
这么一个看似霸道强势的男人,在某些时刻却不经意地流露出感性的一面,温柔体贴得叫人心动。
这会是关心吗?
她明明只是他的下属,为什么他却表现得,仿佛很在意她似的?
用力甩甩头,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她好笑的暗斥自己。
他们只是上司跟下属的关系——她再度提醒自己。
艾紫蔷低头不再开口,车子里再度恢复了安静,不多时已经回到她租的小公寓门口。
“谢谢!”
突然间,他竟然笑了。
露出洁白的牙,看起来竟有几分大男孩调皮的错觉。
“今天晚上你已经谢我三次了!”
“是吗?”她不自在的笑笑,亟欲逃避似的转身就要上楼。
“等一等!”突然间,他又叫住了她。
一双大手握住了她,让她猛地一震,仿彿通过一道电流似的,浑身有种酥麻的感觉。
这是他今晚第二次握她的手了。
“总裁——”
“现在不是上班时间,而我一向公私分明。”他轻松的勾起唇。“你可以叫我的名字。”
叫他墨?不,这样太亲匿了,他们根本还算是半个陌生人。
“可是我觉得好怪,我还是叫你——”
“我要你叫我名字。”他霸道的眼神威胁她就范。
“雷墨。”她飞快唤了声,这是她最低的限度。
他挑挑眉,虽不满意但也勉强接受了。
“紫蔷——”
“总——不,雷墨,你叫我小蔷就好,我习惯大家这么叫我。”
“小强?”雷墨挑挑眉。
看到他闪着促狭的眸光,她才恍然大悟他误解了什么。
“是蔷薇的蔷,不是六条腿的那种啦!”她气急败坏的解释道。
看着她涨得通红,表情丰富的小脸。他怎么从来没发觉,她有这么俏皮可爱的一面?率真自然,个性单纯得仿彿还带着点孩子气——这真的是那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吗?
他灼灼注视着她,闪亮的眸、嫣红的脸蛋,以及那张轻咬着下唇的可爱小嘴。
她不够明艳照人,却远比他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更能撩动他的心,他甚至愿意付出一切,只求能换得一个吻。
等到艾紫蔷意识到那股温热的气息逼近,他的俊脸已在咫尺,她被困在椅背跟他之间进退不得。
“你——你——你要做什么?”她紧张的咽了口气,一颗心跳得仿彿快进出胸口。
“我想吻你。”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艾紫蔷登时慌了手脚,在那双仿彿会催眠的炙热眼神下,只能心跳百倍的看着他那性感的薄唇朝她逐步接近。
那温热柔软的唇就快贴上了她,一个冷厉的声音却突如其来的从脑海里响起。
你只是个秘书,一定得遵守跟总裁在关系上的分寸。
“不行!”遽然别过头,她躲开了他的唇。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她仓皇的逃下车,手里仍珍惜的捧着那剩下的大半杯热汤。
“再见!”
丢下一句话,她连头也不敢回,拔腿就往公寓里冲。
没有了眼镜,一小段路仿彿好几里长,跌跌撞撞的她一不小心还在大门口跌了一跤。
忍着痛尴尬起身,汤也洒了一地,她顾不及心疼地赶紧往楼上冲。
明明她该跟这危险的男人保持距离,但为何那种莫名的悸动却会悄悄的钻进心底?
将自己关进熟悉的空间,她浑身一软跌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一颗被撩动的心始终剧烈波动,难以平息。
撩起裙摆,膝盖已经磨破一大片皮,灼热的痛楚惹得她泪眼汪汪。她一向不爱哭的,从小到大,她的快乐总是比难过多太多了,就算挫折,还是不改她乐观带点迷糊的天性,但她最近总觉得自己竟然多愁善感了起来。
阿雅总说她太单纯、太容易被人牵动,会很容易受伤,当时她还嘲笑她的杞人忧天,如今,她慢慢相信了。
她被雷墨这个绝不该招惹的男人牵动了心,明知不该接近他,却总被他近乎霸道的温柔给撩拨,情不自禁的一再放纵自己去接受他对她的好。
不!她收拾起眼泪,也收拾起过多的感伤情绪。
她不能有这些过多的遐想,否则盲目的后果,就如同此刻没有眼镜的她,很容易跌倒受伤。
皮肉上的伤会痊愈,心里的伤,却会烙下痕迹,一辈子也难以愈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