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秀柑的手劲愈来愈大,敏箴担忧地看着她。
“妈,你会疼吗?”敏箴的眼光在后视镜中与希平相遇,她第一次在他眼中读到了恐惧。
“不,不痛、不痛。敏箴,希平还没有起床吗?”秀柑呼出长长地一口气,两眼紧紧地盯着敏箴。
“嗯,他昨晚应酬到很晚,不过,他待会儿应该就会到医院来看你的。”坐在前座的方新达故作轻松地说。
秀柑盯着丈夫的侧面看了一会儿,拍拍敏箴的手。“在我没有抱孙子之前,我可舍不得死。敏箴,方家的香火就全靠你了。”
“唉,秀柑,你别净说些什么死不死的话,你只是肠胃消化不良,医生要你住院检查检查,等检查……完了,我们马上接你回家,等着抱孙子。”方新达说着,别过脸去偷偷弹掉眼尾的湿意。
“是啊,妈,大哥大嫂都还没结婚,他们要等着你把身子养好,才能给他们主持婚礼啊!”前面开着车的“希安”打起精神,加入劝说的行列。
秀柑低下头考虑再三,等她抬头时,嘴角早已不见她原有的苦涩,只剩下浓浓的笑意。“婚礼,是啊,我为什么一下没有想到这件事?”
看到秀柑又恢复了原本的笑容,其他的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舒了一口气,而这短暂的轻松则在看到医院之后,又完全消失了影踪。
抱着一大袋杂货用品,敏箴一推开病房门,即听到那串尖锐高亢的笑声。她愣了一下,但未曾放慢脚步地走进去,一边迫不及待的探头看看是谁发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
“所以啦,我就跟东尼说,我们离婚吧!然后不管他怎么求我,我拿了他一半财产的赡养费,搭了飞机就回来香港了。”那是个高挑健美的女郎,细细的凤眼是非常道地的单眼斜吊,鼻子有点塌,嘴唇则是非常薄,使她笑起来有股冷艳的感觉。
“络萍,你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这么胡闹呢?婚姻可不是儿戏,当初你想也没想清楚就找个外国人嫁,这下子好了,你啊,真是胡闹。”秀柑斜躺在敏箴出去购物前为她架高的枕头上,疲倦地说着,并打了一个呵欠。
“先别说那些啦,伯母,希平的未婚妻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我一直都很好奇,因为希平的眼光向来都很高,所以他会找什么样的女人着实很令人好奇。”络萍大剌剌地坐在床沿,拉拉她几乎盖不住臀部的迷你裙,高声地笑道。
“敏箴啊?她很乖很温驯,我看希平跟她在一起总是有说有笑的,做事情很勤快又伶俐。”秀柑说着笑迷了眼。
“就这样?她长得漂亮吗?”络萍尖锐地叫了起来。”
秀柑不以为然地点点头。“你自己刚才不是说过吗?希平的眼光可是很挑剔的,既然她能被希平挑中,怎么可能丑到哪里去呢!”
络萍闻言脸色一沉地站了起来,用力地撩拨着满头漂亮的大波浪卷发。“伯母,你们都那么喜欢那个叫敏箴的女孩子?你们有没有想过,或许她是贪图方家的财产,所以才接近方希平的。我记得以前希平念大学的时候,就常发生这种事了,更何况希平长得那么俊……”
“不会的。”秀柑不等她说完,立刻打断络萍的话。“敏箴不是那种人,等你见过她之后,你就会明白了。”
“是吗?我怀疑。”络萍说着,拿出唇膏将她原已红艳逼人的唇又再加了几层,穿着鲜红色连身迷你裙的她,就像一团火似的在病房内走动着。
敏箴低下头打量一下自己,不管这位红衣女郎是何来头,她的怀疑是绝对可在成立的:希平怎么可能看上这么平凡邋遢的自己。
但总不能在这洗手间的隔间墙旁躲一辈子吧?她摸摸头发,对自己扮了个鬼脸,故意用力地打开门后再进去。
“妈,抱歉,出去这么久才回来,咦,这位是?”将那些杂货都放进床头的矮几抽屉里,敏箴这才回过身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红衣女郎。
“噢,敏箴,她是络萍,姓温。她自小跟希平希安他们兄弟一起玩到大的。络萍出国了好一阵子,最近才回到香港。”秀柑观察着眼前的两个小女人,在红色迷你裙套装、脸部化妆完美得一如从杂志封面走下来的模特儿络萍面前,清秀脸上只涂着薄薄一层淡红色胭脂的敏箴,素净的像个高中生。
“温小姐你好。”敏箴可以感觉到那股愈来愈令自己不舒服的敌意,正源源不断地自这位温络萍的眼中形成。
“你就是希平的未婚妻?”有股几乎难以察觉的恨意自络萍眼中一闪而过,她半转过身子,傲慢地审视涂上了鲜红色指甲油的十指。
“是,我姓周,周公的周。”敏箴说完也顾不得跟她客套,端起杯子走到秀柑面前。“妈,吃药的时间到了,待会儿我陪你去做疗程。”
秀柑吞下药,双手紧紧握住杯子的望着敏箴。“我实在不想再做什么疗程,医生检查了这么久,为什么都还找不出病因?”
“妈,或许这一次就检查出来啦!”敏箴假装忙碌地为秀柑整理床单,藉以避免和她的眼光接触。
每天这样的欺哄秀柑,已经成了敏箴最难过的苦刑。
但是在面对愈来愈清瘦的秀柑,他们之中也没有人有说出实话的勇气。
“你跟希平是怎么认识的?”在忙碌地收拾那些零零散散的报纸和纸杯的敏箴身后,络萍睁着她锐利的眸子,眨也不眨地盯视着敏箴。“我想,你大概不会是他公司里的职员吧?”
“不,我从来都不是他公司里的员工。抱歉,我必须送我妈去做疗程了,失陪。”敏箴说完将秀柑扶上轮椅,推着她到特别治疗室去报到。
敏箴无言地坐在治疗室外的长椅上,有股没来由的孤寂感迅速地蔓延至全身。她忍不住用双手紧紧地圈抱住自己,刚才医生向她解释病情时的表情,令她感到恐惧。
“这边应该是只有癌症的病人才做的治疗吧?”伴随着浓郁的香水味,络萍一屁股坐在敏箴身旁,挑起眉的询问道。
敏箴抿抿唇望着她,打不定主意该不该告诉她实情。看她和秀柑有说有笑的模样,她应该如同秀柑所说的是方家的旧识,但是她脸上那浓浓的敌意,却令敏箴不免有些疑虑。
“怎么,我说错了吗?因为以前我爸爸也是因癌症过世的。只是我很好奇,你们为什么告诉伯母,她只是肠胃不舒服呢?”挥舞着鲜红的指甲,络萍不以为然地笑道。
“呃……这……”敏箴慌忙地低下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她。
“另外更令我觉得奇怪的一点是,明明希安已经失踪一年多了,可是伯母却告诉我,是‘希安’送她到医院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抬起头面对络萍凌厉的眼神,敏箴困难地咽了几口口水,心里仍在为要不要说而迟疑。
“敏箴,我可以叫你敏箴吗?你也可以叫我络萍,我是希平跟希安的朋友,如果有什么难处,你可以尽管放心地告诉我,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忙。”络萍亲热地挽起敏箴的手,脸上堆满了笑地告诉她。
见敏箴仍沉默不语,络萍将皮包放在身畔,更挨近敏箴。“我前几天才跟希平见过面,他还说哪天要介绍我们认识认识,没想到我们今天就先在这里碰面啦!”
听她讲得这么熟络,敏箴对她的戒心也才放下一半。既然希平跟她这么熟且见过面了,那希平应当也将情况都告诉络萍了吧!”
“你全都知道了?”敏箴小心翼翼地悄声问道。
“嗯,大概吧!”络萍没有露出任何表情含糊地答着。
积压在心里已久的恐惧、忧虑和对未来的不确定,有如海上漂流者遇到第一片浮木,使她感情的沉积层在遇到一个小缺口之后,立刻淘淘不停地将心底的心思和秘密完全没有保留地宣泄出来。
“你放心,敏箴,我跟希平算是自己人,这件事我绝不会说出去的。况且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知道希安生死不明的事,这也算不了什么秘密了。”
“可是,妈妈她……”敏箴担忧地叫了起来。
“放心好了,这件事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又能知道呢?”看看腕间昂贵的钻表,络萍马上站了起来。“哎啊,我得走了。我跟希平约好去吃饭的呢!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了,他呀,就知道我喜欢吃好的,毕竟他了解我嘛,我走啦!”
看着络萍像只披着红衫的蝴蝶般飘走,敏箴突然感到有种不熟悉的情绪梗在胸口,使她一口气几乎要喘不过来,而那股逐渐强烈起来的剌痛,宛如随着血液在全身游走般的令她浑身不对劲。
她一直努力地说服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儿时玩伴偶尔吃吃饭而已,但她却控制不住心头酸酸涩涩的丝丝苦意。
将那些由各部门送来的计划书和资料袋都放进已经壅塞得像是随时都可能爆裂的公事包,希平低着头翻阅着桌上的报告,耳朵则没空闲的承接着络萍所说的话语。
“希平,你未婚妻敏箴根本就不会照顾病人嘛!我到医院的时候,只有伯母一个人在,连你所说的看护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络萍凑向希平,皱起眉的摇着头说道。
“可能她们都有事在忙吧!”希平叹了口气的合上报告,对不请自来的络萍,他虽然已经很不耐烦,可是也还不到该强制下逐客令的地步。
“是吗,再怎么说也不该留下伯母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病房,要是出了什么事的话,那可怎么得了。”
“络萍,我非常感谢你到医院去探望我母亲,或许你到的时候,敏箴刚好出去,有时候医生开出新药,她就必须去领药。”希平将即将冲口而出的呵欠硬压下去,尽量保持和颜悦色。
“噢,这样啊!”眼见希平的脸色愈来愈凝重,络萍讪汕地在他偌大的办公室内踱中来踱去。“希平,你们打算瞒着伯母多久啊,还有希安的事……”
“络萍,这是我们家中所有成员一致的决定。”
“所有成员,也包括周敏箴?”
“是的,当然包含敏箴在内,她是我的未婚妻啊!”
“你会跟她结婚?”络萍拿起桌上的水晶纸镇,若有所思的盯着水晶中镶着的那枚铜钱。
“一般人不就是都依着这种程序在做?”感到不耐之余,希平倾身向前注视着她。“络萍,你今天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呢?你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我,所以我取消了跟客户的午餐约会,可是我实在不明白你的重点在哪?”
咧开唇冷冷地一笑,络萍夸张地放下纸镇。“既然你已经取消约会,那何不请我吃午饭呢?我可以慢慢地告诉你啊!”
“听着,络萍,我的时间……”希平打算回绝她。
“是关于希安的生死之谜,难道你连这一点点的时间都没有吗?”不等希平说完,络萍马上打断他,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
“希安?你有希安的消息?”一听到希安的名字,希平立即像见到红布的斗牛般全神贯注。
“午餐。希平,以一顿午餐来换取希安的消息,这代价应该不算昂贵吧?”
“当然不算昂贵。只是我怀疑你的消息会有多少帮助,搜索队找了快一年,到现在当地的警方都还在寻找希安的下落。”希平苦涩地用手抹抹脸,叹着气地说道。
“我保证你绝对值得的,而且我还有证据可以证明。”络萍半俯在办公室桌上,睁着描绘浓艳的眼,妩媚地朝他笑着眨动睫毛上鲜紫的彩光。
略略思考了一会儿,希平伸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他边穿着衣服边望向用狡猾混有爱慕目光紧盯着自己的络萍。
“好,我相信你,我们走吧!”
“希平,你永远可以相信我的。”带着喜不自胜的表情,络萍亲昵地勾住希平的胳臂,发出阵阵咯咯的笑声。“我已经订好位子了。”
“你倒挺有把握的嘛!”开着车,希平打趣地说道。
“希平,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而且我会不惜一切代价的去得到我所想要的。”纱萍踌躇满志地说着,将手放在希平握着变速杆的手上。“你知道现在我最想得到的是什么吗?”
藉着换波的手势不着痕迹地推开她的手,希平直视着前方。“不,我不想,我一点儿也不想。”
“没有用的,希平。你躲了我十几年,结果呢?命运还是把你送到我面前,这次,我绝不会轻易放弃的。”络萍说着,投给希平意味深长的一笑之后,自顾自地坐在一旁哼着歌。
“敏箴……敏箴……”床上传来秀柑虚弱的叫唤声,惊醒了在窗畔沉思的敏箴。
“妈,要喝水吗?还是要把枕头调高坐一会儿?”敏箴快步冲到床边,殷勤地询问着她。
秀柑缓缓地摇摇头,由于放射线和药物的影响,即使连摇头举手这么简单的动作,对她而言,都耗费她不少的精力。
“坐一会儿好了,敏箴,我想跟你聊一聊。”看着敏箴帮她把手上及身上的管线整理架放好,秀柑沉重地吧了口气。“敏箴,我拖累你了。看到你每天这么辛苦,我就觉得对你不住。”
“妈,为什么说这么见外的话呢?我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啊,这是我应该做的。”敏箴拿起一个雪梨,用刀将皮削成一条盘旋而下如长蛇似的带子。
摸摸敏箴柔顺的发辫,秀柑露出安详的笑容。“就是因为你有这份心,所以我才感到不好意思。为了我的病,你跟希平的婚事一拖再拖。我想不能再拖了,要不然要是哪天我走了……百日之内让你们结婚的话,可就委屈你了,既不能风光又不能发帖。再拖三年嘛,那又对你不公平,哪有人一订婚订了四年才结婚的。”
“妈,你很快就会好的,等你好了我们再结婚。”敏箴强忍着泪,佯装轻快地说。
秀柑端详了她好一阵子。“敏箴,你老实告诉妈,你认为希平是个怎么样的人?”
“他很好啊,妈,你是知道的嘛!”
“不,我当然知道他,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的,癞痢头的儿子还是自己的好。我想知道在你心目中,希平是个什么样的男人?”秀柑拉住敏箴的手,含笑地问道。
将剖好的雪梨递给她,敏箴拉张面纸,以不必要的仔细擦着刀子。“他……希平他本人跟那些记者们所报导出来的花花公子的形象有很大的不同,他很温柔,也很风趣,有幽默感,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很孝顺。”
“还有呢?”秀柑带着满意的笑容,等着她说下去。
“唔,我说不上来,他也很浪漫,你绝对想不到他会为我而盖一座很漂亮而且有个浪漫传说的塔吧?那天他三更半夜把我叫起来,专程带去看他为我建的房子,很可爱的个性。”敏箴一回头,看到秀柑满脸的笑意,她羞赧地低下头。“我好像是个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不会啊。敏箴,你觉得今天来的那位温小姐人怎么样?”秀柑笑着将雪梨吃下肚去,这是她少见的胃口。
“我跟她不熟,不过她挺漂亮的。”
“她以前曾经跟希安来往过一阵子,但不知怎么的,突然去美国嫁了个外国人,没多久又离婚了。我看她可能是想到希安的好了吧!”
“她中午要跟希平吃饭。”敏箴想起那个困扰了自己一个早上的罪魁祸首,肚子的酸意涌现,根本没察觉到语气中那浓郁的醋劲。“难怪她打扮得那么漂亮。”
“可能是找希平跟希安一起吃饭吧!敏箴,这没什么好吃醋的,希平是你的就是你的,别人抢不走。”
“我才没有吃醋,我……我……我根本不在乎。”
“是吗?敏箴,别跟我口是心非喔!我的眼力可还很好,你跟希平就像一对爱情鸟似的,如果你这么爱他而不吃醋,那可就有鬼啦!”秀柑促狭地示意敏箴将她的枕头放平,全身放松地躺平休息。
敏箴面红耳赤地服侍秀柑休息之后,整个人像逃难似的逃进浴室里,看着两眼晶亮有神的自己,她双手捧住绯红的脸颊。
“我爱他……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发生呢??她自言自语地打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镇着热辣的脸庞,但却总是没有什么效果。
那块牛排直直地自嘴畔掉落在盘子里,四溅的酱汁在胸前的白衬衫上形成大大小小不一的污渍。顾不得其他人异样的眼光和窃窃私语,希平扔下刀叉,伸手抓住了络萍的手腕。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额头的青筋暴起,眼睛也睁得老大的连声追问。“希安他……”
“希安人还活着,而且非常健康。”络萍淡漠地说。
“你……可能吗?搜索队……”希平百思不解地反问。
“搜索队的判断错误,而且他们也不了解希安,”络萍挥着手加强语气。“现场根本没有挣扎的痕迹,而且希安是有经验的野外求生训练教官;最重要的一点是,他的营帐里少了太多东西,或者可以说剩下太多东西了。”
“你的意思是……”希平整个人呈现紧张状态地盯着她。
“如果真的是食人族来掳走希安的话,那附近帐棚里的人也活不了的,而且对物资缺乏的原始民族而言,他棚里的东西,包括食物,都不可能留下来的。换另一角度来说,希安营帐里少了好些东西,指南针、地图、猎刀、枪、还有水壶和干粮……”络萍如数家珍地掐着手指数道。
“难道……难道希安他是自己故意失踪的?”
“不,我想可能是他的好奇心又犯了,想溜出去单独行动,可是走岔了路,在慌乱的情况下跌到山沟里,被河水冲到反方向的下游。”
希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因为……”络萍从皮包中拿出张照片放在希平面前。“因为希安就是在这个河口被救起来的。”
希平激动地拿着那张照片,喘着气的盯着照片中那满脸于思的年轻人。是希安,真是的希安没有错!他穿着皱巴巴的牛仔布衣裤,正兴高采烈的和一群土著协力拉着鱼网。
“他现在人在哪里?我立刻去接他回来。”希平满心充满了喜悦,高兴地叫了起来,他掏出几张钞票扔在桌上,催促着络萍。“我父母一定很高兴的,我要先去通知我姊姊她们。”
“希平,我还没有吃饱呢!”络按住希平的手,慢条斯理的讲着话。“况且,你还没有听我说完。”
“还有什么事吗?现在当务之急就是把希安接回来,我马上就去安排。”希平喜形于色的自言自语似的问她。
“希安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而且任何人都找不到他,除了我。”络萍放下刀叉,双手抱在胸前望向希平,脸上挂着异样的笑容。
希平诧异地看了她几眼,然后心知有异地重新坐回椅子上。“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络萍将烟塞进嘴里,翘起下巴等着希平点烟,希平凝视她半晌之后,叹口气帮她点燃烟,看着她一连吐出几串烟圈却没有说话,不由得心急如焚。
“络萍……”见她没有开口的意图,希平三番两次地催着她。“你还有什么消息没告诉我的?”
“希平,我记得我问过你,你愿意付出多少代价去找回希安,而你的回答是……”
“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希平在大悟地连连点着头,他掏出支票簿。“我们悬赏的奖金是五十万美金,大约折合港币四百万左右,我立刻给你。”
络萍愤怒地用力将希平的支票撕得粉碎。“不,我不要钱。希平,难道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千辛万苦的去找回希安?”
希平默地垂下眼睑不语,对络萍的行径感到讶异。
“希平,你为什么就不能爱我一点呢?从小我就一直偷偷地爱着你,可是你却老是用那种哥哥的态度把我推到希安身旁,难道你会不知道我对你的感情?”
“络萍,我只想知道希安在哪里。”希平避重就轻地说道。
唇瓣蠕动了一阵子,络萍深深地吸口气。“你还是那么的无动于衷,希平,既然你愿意付出一切的代价去换回希安,那我倒要看看你的决心有多大,你到底愿付什么样的代价。”
“你是什么意思?”希平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很简单,希平,我要你跟周敏箴解除婚约,我要你娶我。”络萍两眼露出凶狠的眼光。“否则,你们就当方希安已经死了吧!”
希平惊愕了几分钟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络萍,你明明知道我不爱你……”
“我已经无所谓了,即使你恨我也罢,希平,我要你,我一定要得到你。我自小就用心良苦想接近你,我全豁出去了,就算你不齿,让你嘲笑或瞧不起也好,我一定要跟你纠缠一辈子。”络萍说完用力地捺熄烟,背起皮包。“我等你的答案,就像你等我的答案一样,好好考虑吧!”
在络萍走了许久之后,希平仍未自刚才的震撼中恢复过来,直到侍应生几次询问可否撤掉碗盘时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我觉得你不必为了这件事而答应络萍的要求,希平,这太荒谬了,哪有人用婚姻来当交换条件的。”四姊妹中的老么雪梅一听到希平的话,几乎跳了起来的嚷着。
“是啊,这个络萍是怎么回事,她明明知道希平已经跟敏箴订婚了。“老二水莲也皱起了眉头。
老三秋菊将照片递给一旁的大姊春兰。“可是,如果希平不答应她的要求,那……我们到哪里去找回希安?”
“嗯,其实我们根本就搞错方向了,现在的问题不在跟敏箴解除婚约,你们忘了当初希平是在什么情况下跟敏箴订婚的?说不定她还求之不得,想早些解除婚约呢!”春兰说着把照片再传回一直坐在旁边沉思的父亲。“现在唯一的问题是——络萍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她还不是跟以前一样的暗恋希平。大姊,你忘了以前络萍就三天两头的跑到我们家,天天死粘着希平。”
“是啊,从来希安还傻里傻气的要追她,我们不是还劝过他别傻了。”
“可是她后来不是嫁了个洋人,搬到外国去了?”
“谁晓得,反正她啊!就像匹野马似的,哪管得住?”
眼见四个姊妹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至今都还未找出个解决的办法,希平焦急得在她们身后的沙发和墙之间,无可奈何地来回踱着步子。
“大姊,你们别管络萍是什么样的人了,最重要的是帮我想个法子,否则我就得屈服在她的条件之下,跟敏箴解除婚约了。”想到必须跟敏箴解除婚约,这令他的心里就像被狠狠地揍了一拳,痛彻心肺。
“事情也只能这样了,我想敏箴大概会非常乐意吧!”春兰抿抿唇,两手一摊的说道,其他的姊妹们也忙不迭地点头应和着。
希平像头被困在铁笼内的狮子般的走投无路,跨着大步冲到她们面前。“可是我并不想啊!”
有如平地一声雷,正吱吱喳喳地交谈着的春兰、水莲、秋菊和雪梅,突然之间都静止不动地瞪着希平,那表情就好像她们顿时之间不认识了眼前这个她们三十多年来都很熟悉的弟弟。
学法律的水莲毕竟还是先发挥了她有条不紊的思路,用力地清清喉咙,她小心翼翼的看看其余的姊妹们才开口:“希平,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想跟敏箴解除婚约,还是你不想跟络萍结婚?”
“都不想。我压根想都没有想过要跟敏箴分开的可能性,一丁点儿也没有,我不想她离开我。”希平坐她们对面的单人沙发上,蒙住脸自指缝间轮流地看着姊姊们。
“老天,希平,你该不会是爱上敏箴了吗?”秋菊坐上了身子,紧紧地瞅着希平道。
希平想也不想地自唇畔逸出丝笑意,终至在他脸上形成了开怀的笑容,他用双手捧着双颊,肯定地一笑。“唔,我想我爱……不,我是发自真心的爱上她了。”
伴随着叹气声和姊姊们的面面相觑,希平发出爽朗的笑声,漾着脱出困扰自己许久的迷惑,他开开心心地宣布道:“我真的好爱她,原来这阵子一直在困扰我的就是我不肯诚实的面对自己,其实早在我不知不觉之间,她已经在我心里生了根。”
“她知道了吗?”雪梅吞了口口水地问出所有人的疑问。“我是说,你告诉她了吗?”
“不,我还找不到恰当的机会,但是我已开始了一步步地在计划着我们的未来,这就是第一步。”希平说着自己口袋中掏出一个做成粉红色玫瑰的珠宝盒,打开之后,露出一颗亮眼的紫水晶戒指。
浓紫的水晶光线的流动中,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神秘高贵的气质,琢成柱状的水晶,镶在白金的戒托上,发射出迷人的光彩。
在姊妹们对那枚紫水晶赞不绝口的同时,希平望向父亲的方向,在看到方新达那带着悲哀的怜悯表情之后,他的心立即开始往下沉。难道父亲会反对敏箴当我的妻子?
“爸……”希平欲言又止地迎向满脸威严的父亲。
“希平,我一直在教导你不要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你不只是方希平,更是方家的长子,你有义务照顾全家人和所有员工的福祉。”
“爸,这我知道,我也已经很努力地在做了……”
“你能问心无愧的说你做到了吗?你总该还记得你可怜的妈妈吧?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你忍心不让她见真正的‘希安’最后一面?”
“难道我就必须跟敏箴解除婚约,去跟络萍结婚才能找回希安?”希平气得浑身不住地抖动。“这是我的婚姻,我的人生啊!”
“你还有别的方法吗?连警方都已经宣布而将希安列为失踪人口了,现在络萍却找到他,她是我们家的恩人啊!”
“爸,即使这样也不能拿希平的一辈子去报恩啊!”春兰轻声地劝着父亲。
“是啊,刚才我们并不知道希平跟敏箴已经假戏真做了,所以才赞同络萍的条件,可是……”水莲也帮着腔。
“既然希平跟敏箴是认真的,我们……”
方新达暴怒地站了起来,伸出食指比向儿女们。“你们统统给我住口。希平既然身为方家的长子,他就有他的责任跟义务,我要让你们的妈妈好好的去。今天无论你们再怎么说,我的决定都不会改变的。希平必须娶络萍,而且要快。”
“可是我根本就不爱她啊!”希平狠狠地用手爬着凌乱的头发大吼。
“爱不爱又有什么重要?希平,你以前又不是没跟别的女人交往过,你甚至太明白了你这种身份的男人所背负的责任,不是吗?周遭太多人娶的又何尝是他们所爱的女人?你只能娶对你的事业或你的家族有用处的女人,至于你所爱的女人,你还是能把她留在身边,除了名分你可以给她任何她要的东西啊!你懂了吗?”
希平面色铁灰地颓然跌坐在沙发上,他几乎不敢置信地瞪着眼前的父亲和姊姊们。“我真想不到你竟然会说这种话?你要我把敏箴当成情妇……”
“男人,尤其是有钱有势的男人,三妻四妾多的是,这是变通的办法啊!”方新达苦口婆心地劝着儿子,对希平的难处他不是不明白,只是,现在有什么比找回希安更重要的呢?”
希平的头愈垂愈低,终至发出了一阵狂笑之后,猛然地站了起来。“不,我办不到。我不能将敏箴贬到那么不堪的处境,我做不到。”
“那希安……”方新达沉声地大喝。“希安呢?”
“我会想办法的。”希平说着,拉起他的外套,像阵风似的跑出去,留下在后频频呼喊的父亲和姊妹们。
“爸,你看这该怎么办?”春兰扶住大口大口喘着气的父亲,忧心忡忡地问着。
“我会让他娶络萍的,我一定要不择手段的找回希安,我一定要。”方新达说完,推开春兰,佝偻地走进了他的书房,用力地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