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全家,包括几个年龄差距十岁以上的哥哥,都对这个新诞生的小女婴抱着有如天赐宝物的想法。
在全家的宠溺照顾之下,小女婴健康地成长为甜蜜漂亮的小宝贝。和一般孩子没有两样,两岁就牙牙学语的她,总是用着不甚清楚的发音,喊着“妈妈”、“爸爸”、“哥格”这些简单的单字,而每个被她喊到的人,都会露出欣喜的笑容,伸手抱抱她。
只是小菟丝有个不太一样的习惯,任何人抱她,不出三秒她就会跑开。但蓝家人只把它当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问题,认为菟丝只是生性害羞了些。
就在小菟丝即将满四岁的那一年,和蓝家比邻而居的王家妈妈,有一天非常生气地上门了。
“蓝太太,你们家菟丝是怎么了?”一手牵着比菟丝大了两岁的女儿,王太太激愤地指着女儿红肿的脸说。“你瞧瞧,她居然打我们家玲玲,害玲玲哭得这么伤心。”
蓝家妈妈大吃一惊,慌忙地追问事情的原委。
原来是小菟丝到隔壁家和玲玲玩的时候,小菟丝专心地堆叠积木,不理会一旁玲玲说要玩扮家家酒的要求,玲玲于是恶作剧的将积木推倒。想不到向来安静的小菟丝一下子就大叫起来,并且粗鲁地拉扯着玲玲的头发,大喊着:“坏人!坏人!我要杀了你!”玲玲当然是吓哭了。
“唉呀,真是对不起啊,王太太。不过这只是孩子们的吵嘴,我会告诉菟丝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你千万别放心上啊!”蓝妈妈觉得这不过是普通的孩子吵架罢了,并不放在心上。
可是,事情并非到此结束,小菟丝突然间爆发的暴力行为也不只这一桩;一会儿是她因为幼稚园小朋友说了句“菟丝会尿床”的话,就把对方打到流鼻血,一会儿又是她在学写字时,总是写得和老师教的不一样,要不就是左右颠倒,要不就是上下相反,当老师再三矫正她的错误时,小菟丝却因而气得痛咬幼稚园老师的手,咬得都出血了。
“蓝太太,这样子我们真的很困扰,你们就不能想想办法吗?”接二连三的抱怨,陆续传到蓝家人耳中。
蓝太太也曾经试着告诫小菟丝,咬人或打人都是不好的行为,可是小菟丝却很顽固地说:“菟丝没有打人,菟丝不是坏小孩,菟丝很乖。”
该怎么办才好呢?每个晚上蓝妈妈都会和蓝爸爸抱头苦思。他们都不能理解,自己的教育方式哪里出了错?所谓身教胜于言教,不论蓝妈妈或蓝爸爸,绝对不会在孩子面前扬起手相向,更不曾在孩子面前吵架。因此蓝家三个儿子都被人称赞是刷翩小绅士、温文有礼的好孩子。
那又为什么小菟丝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谜底在小菟丝即将进人小学前揭晓。
一名注意到菟丝不寻常状况的幼稚园老师,凭借着长年带孩子的经验,给了蓝家双亲这样的忠告——“最好带菟丝去专门的机构做一次特殊障碍的鉴定,或许会有帮助。”
“不会的,我家的孩子才没有什么问题,不需要去鉴定!”爱女心切的蓝妈妈激烈反驳,彻底反对这项提议。
可是务实的蓝爸爸却说:“我们不能逃避现实,要是孩子真有什么问题,早一点知道,我们便可以早一点处置。如果鉴定出来小菟丝一点问题也没有,只是我们的教育方法有问题,那我们也好改进啊!”
于是,经过一连串的鉴定,小菟丝反反覆覆地做了一遍又一遍的测试,从语言能力到与人们的互动。运动行为能力等等,最后医师们宣告小菟丝是“亚斯伯格症”儿童。
亚斯伯格症儿童有着近似自闭症儿童的特性,但并未像完全封锁自己的自闭症儿童般,对外界的一切完全没有反应能力。一些症状较轻微的自闭症儿童,也有着近似亚斯伯格症的特微。
出乎意外的是,在国外的研究当中,大约每五百位儿童中,就有一位是罹患亚斯伯格症的孩子。它并不如想像中的那般稀少,只是多数未被父母发觉。较粗心的父母推论那“不过”是孩子的个性比较糟糕了一点。而这种误判也往往让孩子们在经历痛苦的童年后,变成罹患有忧郁症或躁郁症的病人,甚至具暴力倾向。
当然这对蓝家双亲是不小的打击。他们从未想过小菟丝竟罹患了这种精神性的障碍,而且差一点就这样误了小菟丝的一生。
幸好他们天性乐观积极,不因此而沉溺在“我该怎么去带一个有病的孩子”的负面想法中,相反地,他们开始积极的研究该如何协助自己的小女孩,了解并融人这个社会,尽量配合着她的需要而学习新的教育方法,教育小菟丝在“尽可能”的范围内控制自己。 跌跌撞撞的学习过程,不能说不辛苦,但蓝妈妈还是很高兴地看到小菟丝渐渐成长茁壮,进人小学,念完国中,甚至跌破众人眼镜地考上了名校S中。
她总是这么告诉小菟丝:“菟丝宝贝,你一定可以,你一定办得到,你不要紧的。妈妈在这里,爸爸在这里,我们都在这里等着你、陪着你。所以在外头遇到什么问题,想想爸爸、想想妈妈,然后回家来告诉我们。不要一个人生气,一个人发脾气。这样子,你一定会成为全世界最诚实而可爱的孩子,一定会得到许许多多的人的爱,一定会幸福的。”
姑且不论这咒语管不管用,会不会实现,但在蓝妈妈和蓝爸爸的心中,即使知道小菟丝罹患了亚斯伯格症,他们对自己女儿的爱,还是半分都没有减少。
“菟丝,早。怎么了?你眼睛红红的,昨天没有睡好吗?”蓝妈妈一边手脚俐落地将刚做好、热腾腾的早餐端上桌,一边吃惊的看着小女儿那张有些困意与憔悴的脸蛋。
菟丝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头。
“菟丝,妈妈不是说过,光摇头、点头是不行的,要用嘴巴清清楚楚地说出来,不然我不知道菟丝想说什么喔!”
“……不知道……菟丝头好病,不知道睡得好不好……脑子里有东西一直在转,转转转。”
“是发烧了吗?”蓝妈妈担忧地将手贴在女儿额头上,和自己的温度比较着。
“嗯,好像没有发烧。还是很难过吗?要不要请假呢?”
菟丝立刻摇头,然后又补上一句。“要去学校。”
蓝妈妈讶异地看着自己女儿,虽然菟丝不是会装病不想上学的孩子,但她何时这么爱上学了?她也不知道。“喔,好吧,那你快点吃早餐,一会儿任远就要来接你上学了,不是吗?”
点点头,菟丝按照惯例,一定先摆三块酱瓜在稀饭中央,才会开动。比平常吃饭速度要快上一倍的地,早早用完饭,便回到自己房间去换制服,不到十五分钟就在门口穿上鞋,说声:“菟丝去上学了!”也不等人回话,便匆匆出门。蓝妈妈发现她忘记带便当,追出去时,早不见人影。
“这孩子……好像和平常有些不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蓝妈妈有些忧心地看着空荡荡的玄关与敞开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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菟丝到学校的时候,教室里头已经有几个人在了,而她迅速地看了一圈,里头并没有她想看到的那个人班长,他还没有到啊。
她失望地垂下肩,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坐在前面的女同学回过头打招呼说:“早安,蓝同学。昨天的数学作业你写完了没有?”
“早安。写完了。”菟丝将笔记本从书包中拿出来。
“万岁,可以借我对一下答案吗?”女同学吐吐舌 头说。“今天轮到我当值日生,我怕万一数学老师抽 点到我的座号,我写的答案是错的,那就死定了,他 一定会叫我罚站的。”
“好。”菟丝茫然的点点头,注意力并未放在女同 学的话上。她看向窗边,平常班长总是坐在那个位 置,可是今天还不见他的人影。
为什么自己这么想见到他呢?菟丝坐在自己的 座位上,瞪着那副课桌椅想着。
她没有什么话要跟班长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事要找他,可是从昨天晚上他离开后,他的人影就一 直在自己脑海中打转。这种感觉是过去从未有过 的,而且因为那挥之不去的影子实在太死缠烂打、太 讨人厌,让菟丝有种想要在这里大吼大叫的冲动。
可是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莫名其妙的大吼大叫是“不行”的。进人小学时,妈妈特别叮咛过,还写了一张命令的字卡,要菟丝一冲动想要大吼大叫时,就一定要看着字卡念上十遍。虽然现在不需要字卡,她也可以记住“上课时,不可以大吼大叫”这样的命令,但偶尔她还是会有这样的“冲动”。
菟丝拼命想压住那股冲动,于是她拿出了数学课本,将自己早就解得滚瓜烂熟的代数问题,再拿出来重算一次。她是这么地专心,以至于早自习铃声响了也未曾发觉,然后……
“各位同学,期末毕业考的日期已经出来了,我现在将科目与日程表发下去,每个人一张。”
清亮的噪声霍地跃入她的耳朵中,菟丝宛如遭到电击般,抬起头来——是班长!九头身的班长,占据了讲台的中央,最明显的地方。
他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的,穿着系上学生领带的短袖白衬衫、蓝长裤。班长的眉毛。班长的眼,班长的嘴巴,菟丝看着他的五官,就像要将他的脸孔和自己海中的影子对照般似的,仔细地刻下来。
白同学真是俊美!
菟丝回想起班上的女同学偶尔也会望着班长,一边发出叹息,一边这么说着。以前她并不特别注意何谓“俊美”,这是因为她分辨不出来所谓的帅哥和丑男,或是美女与丑女,在她眼中看来,人的脸就是五官构成的,为什么会因为构成方式的些微差距,就说是他(她)美或丑,这是她无法理解的。
有段时期,菟丝曾经很执拗地指着某个偶像女明星,追根究抵地问哥哥,这样就是美吗?为什么要说她美呢?她美在哪里?美的标准是在哪一个地方?美的人的鼻子长几公分、眼睛宽几公分,耳朵要长在哪个部位、眉毛的角度等等……
问倒了一堆人,却还是没有得到“正确”的答案。最后还被爸妈制止说:“菟丝不用去分辨美或丑,只要分辨你喜欢或讨厌这个人就行了。”
从此以后,她只将人分成三种:喜欢、讨厌、不喜欢也不讨厌。
可是现在她真的非常非常想知道,班长的长相俊美?使美在哪里?是不是因为这“俊美”两个字作祟,害得她昨天被他的影子纠缠而睡不好呢?
她第一次发现天底下有第四种人存在,那就是“喜欢”,也“讨厌”。她喜欢看着班长,却讨厌他在睡觉前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讨厌的话,不去想他就行了,菟丝以前都是这么对付自己讨厌的东西,却没办法套用在班长身上。
这真是个谜。
“蓝同学?蓝同学,请你传过去啊!”前方的同学 不断挥舞着手中的纸张,企图唤起菟丝的注意。 “喂,你是睁着眼睛睡着了吗?”
“怎么了吗?”在讲台上注意到整间教室内情况的白罡皓,立刻走下讲台问。
“没什么,蓝同学怪怪的,我跟她讲话,她好像没有听到。”
“你先传给下一个吧!”白罡皓走到蓝菟丝的面前说:“蓝同学,你在看什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菟丝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忘记这是自己在睡前看到的幻影,或是活生生的班长,她伸出手摸摸他的领带说:“昨天没有系这个。”
一瞬间的安静过后,整个高三A班立刻陷人一阵喧哗中。
男学生故意用低级下流的叫声说:“喔喔,奸情爆发!班长,你昨天和蓝菟丝做了什么啊?”
女生们则气愤地大嚷着说:“你们这些男生别乱说话,班长才不会和那个神经……不,我是说和蓝同学有什么暧昧,你们少乱放话。”
“干么?你们这些心眼小的女生,见不得班长和蓝同学交往就说嘛!吃醋喔!羞羞脸!” “闭上你们的臭嘴,笨男生!”
你来我往的男女攻防战,使得原本安静早自习的教室,一时烟硝密布。
白罡皓不由得后悔昨天干么那么多管闲事。他本以为那只是举手之劳而已,谁晓得蓝菟丝会这么大嘴巴,竟在众人面前提及“昨天”。若只提到领带也就罢了,万一地要是连自己送她回家的事也说出来……他不禁皱了皱眉头,眼前还是先处理这团混乱吧!
“安静!都给我安静下来!”
中气十足地一喝,那些宛如小学生拌嘴的男女同学,个个噤若寒蝉。他们晓得白罡皓不生气则已,要是谁真惹怒了他,恐怕剩下来不多的上课日,将会如同地狱般难熬。
“我只是昨天放学后偶遇晚归的蓝同学而已,那时候我把领带拿下来了,这也需要你们如此小题大做吗?有空在这边讲无聊的八卦,不如赶紧自习,开始准备毕业考,除非你们不想毕业了。”
多年来担任班长的魄力毕竟不可小观,大家都安分地拿出自己的课本时,白罡皓低头跟蓝菟丝说:“第一堂下课后,到顶楼去,我有话要跟你说清楚。”
她露出困惑的神情,但什么也没有说地点了点头。
“喀啦……”这时候,教室后门被人拉开,一名超过时下高中生体格的高大男孩,低头越过门框,默默地走进来。
任远。白罡皓冷漠地看着这名迟到的同学。
在S中里A班向来是资优生群集的前段班之首,即使在彻底实施教育改革,强调不再以学力分班后的现在,这项传统并未被打破。可是再怎么优秀的班级,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异类存在,好比任远。他就像是一群白羊中的黑羊,迟到、早退是家常便饭,跷课也没什么稀奇,传言他在校外还是某个青少年帮派的头儿。
如果他记得没错的话,任远是蓝菟丝的亲戚,至于有多亲他是不知道,白罡皓只能说:“怪胎的亲戚,也是怪胎”。像任远这样的人竟能念到高三毕业,简直是奇迹,先不论他成绩再怎么好,像这种人的操行成绩是怎么合格的?
“任同学,你迟到了。这是毕业考的科目日程表。”白罡皓还是基于班长的职责,走过去将纸交给他。
接过那张纸,任远连声谢也没说,迳自越过他,走向蓝菟丝说:“阿丝,你的便当。舅妈托我交给你的。”
“啊,我的便当。”她眨眨眼,对“它”怎么变出来的有些好奇。
“下次要一个人来上学的话,先说一声,别让我白跑一趟。”任远轻轻敲了敲表妹的额头,便在众人的注目里,走到最后排的位子,一屁股坐下后,趴在桌上不到三分钟就呼呼大睡了。
这家伙的脑神经构造是什么?八成没有“社会礼仪”这四个字在里头。白罡皓以冷得不能再冷的目光别视着这名另类份子,也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翻开课本。
季节虽然已经逐渐进人夏天,但就像夏季来临前闷热、潮湿的天空般,整个高三A班教室内的空气,扩散着一股无言的压迫感,这是即将发生什么的前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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速战速决。
这是白罡皓决心和蓝菟丝解决昨夜的“小插曲”时,唯一的指导原则。
第一堂下课后,他率先走出教室,来到顶楼,上面正如他所料想的空无一人,毕竟大热天的,谁会没事跑到顶楼来承受五月酷热太阳的洗礼?他俯看铁丝围篱下的校园内,也只有精力旺盛的小猫两、三只,在场边踢着足球玩乐。
过了大约两分钟,蓝菟丝到了,她先是怯生生地点头,接着一双眼睛直盯着他瞧,就像先前在课堂上一样。白罡皓要不是早上出门前照过镜子,肯定会怀疑自己是否多长了个鼻子或眉毛歪了,教她看得如此目不转睛。
“蓝同学,谢谢你——”
清清喉咙,白罡皓打算以“温和”、“讲理”的面孔,“警告”她不要将昨晚的事说出去时,蓝菟丝却踏一步上前,不理会他说了什么,抢过主导权地说:“为什么不让菟丝睡觉?班长!”
她那无厘头到极点的开场白,让白罡皓惜愕地忘记自己想讲的话。
“菟丝讨厌不能睡觉,晚上不好好睡觉是不行的!上课的时候眼睛会一直往下掉,老师的脸会摇来摇去,那很讨厌。菟丝听不懂上课的东西,就不能做作业,不做作业会被老师骂。菟丝不喜欢被骂。所以……”她说了一大串话后,皱紧眉头说:“班长坏。班长讨厌。”
他有种错觉,似乎自己真的做错了什么,而差点就低头道歉了。
“以后不可以这样,知道吗?”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他说道。
“蓝同学,我不明白你在说此件么?我不让你睡觉?你是不是搞错对象、弄错人了?算了,这件事先摆一边,我想跟你说的是——”
再一次地,菟丝打断他的话说:“不能算了。菟丝睡不着是很严重的事,班长。人的睡眠时间平均是四到八小时,睡眠由浅眠到深眠共分四个时期,第一时期。波消失一半以上,出现0波,第二时期出现纺锤波及K丛,第三时期……”
“蓝同学,你离题了,请讲重点。不,请让我讲重点。不然下课时间就要结束了。”
可是就因为他的打断,蓝菟丝很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后,又从头开始论述睡眠的重要,颇有不让她把话说完,她绝不给他任何说话机会的专制雾气。结果第一堂课的下课十分钟,白罡皓不但没能“警告”成功,反而被蓝菟丝上了一堂“何谓睡眠”的课。
徒劳无功地回到教室,白罡皓从未感觉如此疲累过。看样子直接谈判这条路是行不通的,他永远也不知该如何“应付”蓝菟丝这类人。
第二堂下课,白罡皓改弦易辙,找上了任远,他拍拍趴睡在桌子上的男人的肩膀。“抱歉,任远,可以请你跟我来一下吗?”
以不耐烦的目光瞪了他一眼,任远撞搔乱发,打了个大阿欠说:“有何贵干?班长,我可不记得有作业没交。”
“是有关你表妹的事,在这儿说话不方便,我们到外头去说。”
纵使白罡皓万般不愿积欠他人人情,尤其是任远的人情,可是事到如今除了这条路外,他想不出更好的第二条路。他也早有心理准备,知道自己可能会被拒绝。毕竟任远这种脸上写着“他人死活与我何干”的人,一点都不像是听见“表妹”两字就会有反应的人。
但,还颇出乎意料的,任远挺起高过白罡皓半个头的身躯,紧抿着嘴跟着他走到教室外,两人颇有默契地保持些许距离。他们两人在校内都是相当引人注目的自标,也许是极端的特性,这一叛逆一模范的代表人物着光明正大地走在一起,不知会引起多少好奇的耳语与骚动。
毕竟同班两年来,除非必要,否则下课时间绝不会出现这两人凑在一起的光景。
“这边就行了,我的时间不多,想要长话短说。”走进男生厕所旁边的安全门后方,白罡皓开门见山地说:“其实是昨天放学后发生的事……”
花了两分钟将事情简短地陈述过一遍后,白罡皓提出要求说:“我想你也很清楚校规是不能骑摩托车上学的,能否请你转告蓝同学,请她忘记昨天发生的事。我不想在毕业前引起麻烦,你明白吧!”
任远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唇角微扬地说:“是你不想毕业前夕被揭穿好学生的面具,让人发现你双面人的行为吧?”
“你要这么说也行。”耸耸肩,白罡皓无所谓地一笑。“在校内克尽学生的本分,到了校外就是我个人的自由。我并不觉得这样的行事风格有何不妥之处。”
“……有人说过你很像狐狸吗?”
“没有。至少到目前为止。”闲话家常不是白罡皓的兴趣,他一转身说。“那就麻烦你了。”
“我并没有答应你,白罡皓。”任远双手抱胸靠在墙上,扬起一眉说道。
他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
“很遗憾,本人不是什么传声筒,你要那么怕被揭穿,自己去跟阿丝说啊!阿丝不是白痴,她的考试成绩还比我好,应该听得懂你所说的‘国语’。”任远摆出事不关己的态度。
“我未尝不是这么想。第一堂下课时我已经找过她了,只可惜你那个表妹……蓝菟丝,她是那个什么自闭症的患者对吧?”
“那叫亚斯伯格症,不是自闭症。”眯起一眼,任远刚毅的下颚绷紧。
再度耸耸肩,白罡皓说:“管它病名叫什么,总之她有病是不争的事实。她压根儿不听别人说话,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所以我举手投降了,要和她沟通,我看得有外星人的语言翻译机才行。”
“嘿!不许侮辱阿丝!”任远迅速地扣住白罡皓的领带。“她只是不了解如何去判断情况而已。”
“但你不可否认在一般人眼中,那就是一种病吧!”冷酷地这么说,白罡皓反扣住他的手,将他推开说:“我无意歧视她或是排挤地,对我而言那不是我的问题。我和你不一样,和她可没有什么血缘关系,没必要去学习如何适应她或了解她。我只要她别再提起昨晚的事就行了。”
“哼,要我帮你保护你的虚伪面具?门儿都没有。”任远眸道。
白罡皓皱皱眉。“算我找错人了。没关系,到时候揭穿了就揭穿了,怕只怕受伤害最重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宝贝表妹。毕竟我要是否认了那天所发生的一切,大家会相信我或相信她?这不是很明显吗?”
撂下话后,白罡皓扬长而去。任远诅咒了一声,拳头重重地落在安全门上,上头立刻凹陷了一块。
阿丝怎么会和那种人扯上关系?任远打从以前就看不惯姓白的那小子。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根本是只披着羊皮的狼,偏偏学校里的人还真把他当成是只品种高贵又乖巧的小白羊。他任远生平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表里不一的人,结果正如他所料想的,白罡皓平日的客气表现,不过是用来遮掩他满不在乎的态度。
要他任远去帮姓白的任何忙,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还是会去找阿丝好好谈谈,要她别再和姓白的有所牵扯,像那种人绝对是必须立刻排除的危险人物,谁晓得那个冷血的混帐会对阿丝口出什么恶言?
一回到教室,任远的目光很自然地投向阿丝,她低着头孤单地坐在位子上,渺小的身影像被教室的喧哗所遗忘,逐渐消失在角落。
叹了口气,他走到她的位子旁边,摸摸她的头。
菟丝抬起了小脸。“阿远?”
“今天我有空,可以陪你回家。”其实任远本来已经答应打工的店长,今天晚上可以帮某位员工代班。可是一想到阿丝落单时,也许会再遇到像昨天那样危险的情况,他就无法安心。
菟丝眨了眨眼。“陪我?”
“对。陪你回家。所以放学后不要乱跑,乖乖等我一起回家,知道吗?”强调的语气,配合认真的目光攻势,终于让菟丝点头。
“很好。”
再次摸摸她的头,任远朝着她微微一笑。那是专属于菟丝的,珍贵无比的笑脸。向来给予人严肃冷酷印象的刚硬脸庞,在这一瞬间增添了此评光彩与温柔魅力,A班有幸得见这一幕的女同学们,无不在心中默道:上帝,谢谢你,让我们有如此养眼的机会。
任远自己不知道,其实在校内他的崇拜者也不少,可以说和白罡皓并列两大偶像。他那高躺的身材、独特的坏坏气质自不在话下,加上和四周青涩的高中男生截然不同的“成熟”魅力,要吸引情窦初开的少女芳心可说不费吹灰之力。
若不是他在学校中,不论上课、下课,几乎四分之三的时间都用在睡觉上头,即使睁着眼睛也一脸冷酷,丝毫不予人可超之机,他不知会收到多少封告白的情书了。
不过,就算这些障碍全都消失,任远身旁的位置也照样是轮不到其他女孩子,因为那早就被蓝菟丝占去了。
S中的人都听过一个有关他们俩的传说:当年蓝菟丝考进S中后,她的“特殊障碍”很快地就让一些不良的学长盯上,认为她是非常好欺负的对象,而埋伏在校内的无人处堵她。结果,隔天那些学长们全都请了长期的病假,“据说”是很“偶然”地,一起出了意外,骨折的骨折、断手的断手。而所谓的“意外”当然就是任远。
他以一敌众地修理了那群学长,还放话说:谁敢欺负阿丝,谁就要有无法全身而退的觉悟!从此蓝菟丝周遭再也没有人敢动欺负她的念头了。
所以说,白罡皓若是少女心目中未来金龟夫婚的最佳人选,那任远就是少女心目中,最想轰轰烈烈地爱一场的唯一目标了。
而能拥有这两大帅哥的A班女生们,毕业前夕最依依不舍的,不是三年的同学之情,也不是师生之爱,更非青春校园连续剧里面一去不回的青春生活——想到未来再也不能与S中两大帅哥朝夕相处,每个女同学都恨不得毕业之日遥遥无期!
唉,还是蓝菟丝最得天独厚,为什么她们不是她呢,这样就可以挟着表兄妹的优势,理所当然地占据任远的视线与宠爱,而且也不怕毕业后便再也见不到任远的人了。
怀着些评的无奈,高三A班的女同学们齐声叹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