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层层树木的遮隐中有一幢与这荒山野岭极不相称的红木砖瓦大宅。
此刻宽敞的厅屋里,十几个青壮年正在谈论着伐木场的情况。
「行了,大豪,今天巡视了那么大片林子,堡主该歇息了。」一个约略三十出头的福泰女人走来大声嚷着。又对坐在人群中的滕志远说:「堡主,别理他们,热水给您送到房里去了,去洗洗早点休息吧!」
身材短小精悍的大宅主人——李大豪笑着站起身,对滕志远说:「瞧,堡主,我娘子对我可从来没有那么好过,看来还是表弟比丈夫亲啊!」
女人豪爽地大笑,道:「那是当然啰,谁教你姓李不姓滕?再说让我姑姑知道她的宝贝儿子在我这儿受罪的话,还不扒了我的皮?」
滕志远没说话,微笑着在大豪肩上拍了一掌,径自上了楼。
「唉,他总是那么不快乐。」大豪忧虑地看着他的背影说。
女人一边让人收拾茶碗盘碟,一边陪丈夫走回厢房,说:「唉,只怪我姑姑太固执,弄得家不成家……不过我也真搞不懂,小表妹漂亮又温顺,堡主为什么不愿意娶她?虽然堡主一直在武当山学艺,不像二表弟那样亲近小表妹,可我记得他一直对小表妹也是很好的……」
「算了,感情的事外人不好说,我们还是别管那么多了。」大豪宽慰她道。
「还是我们好,姑姑做主,你二话不说娶了我,一锤子定音,省事。」
大豪笑道:「是啊,管着这片林子,守着妻儿,我知足了!」
夫妻俩说笑着回了房。
滕志远并不是很疲倦,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四海为家、奔波劳累的生活,但他知道如果他不歇息,大伙也都不能休息,只会一直陪着他。
进入房间,看到已经备好热水和崭新的毛巾,他不由感谢表姐的细心。
关上房门,他走到水盆边开始脱衣服,脑袋里面一直在想今天视察林场时,大豪提到最近经常有陌生人出现在附近的事情。
「会是过路客吗?」他寻思着。「也许该让大豪多招募一些人手加强警戒。」
当他脱掉身上的衣服,伸手想解裤腰带时,突然耳边传来极其细微的抽气声。
不好,屋内有人!他的汗毛竖立,神经紧绷,然而当他凝神运功勘查,嗅到那熟悉的竹叶清香后,他放松了。
「她是如何瞒过这么多武功高手溜进来的?」他非常好奇,但此刻他不想惊动她,他可不能让手下人知道他被一个女孩逼得四处逃窜。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洗了把脸,套上褂子,佯作欣赏屋内摆设和窗外景色,在屋内来回走动,试图找出她的藏身地。
可是她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空气里那缕淡淡的竹叶香也变得十分飘渺。
但他确定她还在,于是他吹灭了灯,躺在床上,静静地倾听周围的一切。
直到午夜过后,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才终于辨识出她细微的呼吸声,接着发现了她蜷缩在屋梁上沉沉入睡的身影。
啊,果真是她!他呼出了久积胸口的气,任睡意带走所有的疑惑和担忧。
当他醒来时,天已蒙蒙亮,屋子里已经没有她的身影,他跃上屋梁,在她昨夜歇息的地方看到淡淡的痕迹。
他懊恼地跳下地。他本想在她醒来前先离开的,没料到居然让她先走了!能在他面前毫无声息地溜掉﹐足见她功夫极高。
在松了口气的同时,他心里也有一丝莫名的担心和遗憾。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都下意识地注意着身后,却一直没有发现她。
当晚他故意住宿客栈,想知道她会不会再跟来。他睁着眼睛耐心等待,直到三更时分,她仍没出现,于是他确信这次他真的将她甩掉了,才放心入睡。
黎明时分,他猛地醒来,竟在朦胧夜色中发现了梁上那团纤细的身影。
老天,这次她又是如何溜进来的?他真是烦透了这种骚扰似的跟踪!
无法再睡,他索性轻手轻脚地起身离开了客栈,朝晨曦初现的山林走去。
为了躲避烦人的疯丫头,他决定不再走大道,朝僻静陡峭的山林小道而去。与师傅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无论如何他不能带个「尾巴」去见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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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似火。盘山道上,一个英挺的白衫男子健步如飞。
翻过山脊,一道山泉顺石而下,他伫足泉边掬水畅饮,高卷的袖口露出结实的手臂,那魁伟健壮的身躯透着浑身的劲道。
喝够水后,他坐在浓荫如盖的大树下,取出包袱里的包子吃起来。
清风习习,远眺四处峰峦如林、云海汹涌的壮丽景色,俯视清秀如带缠绕山间的碧净河水,他愉快地呼出一口气,探手想再取个包子,竟摸了个空。
他诧然回首,发现装包子的袋子不见了。
「见鬼!」他咒骂一句,高喝道:「下来!」
山静风平,没有任何声响。
「疯丫头,这里可弄不到别的酒菜!」
话音方歇,一道白色丽影轻巧地从他头顶落下。
「原来你知道我跟着你,还偷吃了你的酒菜啊?」丫头快乐地吃着包子,将其它的放回原处,嘻笑着说。
「哼,妳以为妳真的是来无影去无踪啊?」滕志远不屑地说,抓起包子一口咬下。「妳老这么跟着我,烦不烦啊?」
自那天离开客栈后,他行走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后,便发现身后她那忽隐忽现的身影。懊恼之余,他在山林里东躲西藏、疾飞快跑,想要甩掉她,可这丫头功夫了得,硬是如影随形地黏着。虽说他的轻功不能称上数一数二,但也极少有人能跟上,可她却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跟着,这令他既沮丧又佩服。
「烦啊,怎么不烦?」丫头赏了个大白眼给他,又吃掉一个包子。
「那妳不要再跟着我了,行不行?」他几乎是哀求了。
「不行!除非你跟我回堡。」她的回答是板子上钉钉——实打实。
「呃,我真被妳气死!一个姑娘家紧跟在大男人身后算什么?看着我吃饭睡觉还不够,难不成还要看着我拉屎撒尿吗?」滕志远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这几天她真的令他很不爽——睡觉就不必说了,反正她永远在他房里;吃饭喝茶时她也来捣乱,让他的美食常常不翼而飞,想洗个澡或方便一下都因她而弄得十分狼狈……
「当然,因为你会偷溜!」她擦擦嘴巴,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不过我只看见你撒尿。」
她的话音未落,滕志远的脸当即绿了。
「什么?!妳看见什么?」他大吼一声,把丫头吓了一大跳。
「干嘛啊你?吓死人不偿命啊?」丫头不满地瞪他。「看见你撒尿又不是我的错,是你自己没发现我在那,不过——」看到他阴沉沉的脸色,丫头忙说:「我只看到你的背脊,没看到前……」
「妳给我闭嘴!」滕志远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一把抓过她。
见他俊面铁青,青筋鼓起,丫头心里有点发慌。但仍嘴硬地说:「干嘛?想打架吗?」
「干嘛?我、我——」气昏了头的滕志远突然低头吻住了她嫣红的小嘴。
「嘿,你干嘛咬我?」丫头讶然地推开他,死劲擦拭着嘴唇问。
滕志远也被自己唐突的举动吓了一跳,再看到她一个劲儿地抹嘴,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将包袱往肩上一甩,不耐地说:「要妳闭嘴!」
他大步走开,见到丫头又紧跟而来,便不耐烦地厉声喝道:「妳再敢跟着我,就别怨我不客气!」
丫头没被他的怒气吓倒,反而迎上他的目光,大声说:「喝,滕志远,你咬了我,我都还没有对你怎么样,你倒凶起来了?有本事你跟我回堡,娶妻侍母,我保证永远不在你面前出现。」
「妳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的私事?」滕志远停住脚步,生气地看着她问。
丫头咄咄逼人地说:「路不平大家踩,事不平大家管。何况我疯丫头答应的事情是一定要办成的!」
「哼,自以为是的东西!」滕志远冷笑一声,转身加快了步伐。
丫头也不再说话,毫不避讳地与他并肩而行。反正话都已经挑明,何必再躲躲藏藏?
而因为方才那一吻,滕志远的心情不再平静。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是对她反感的,却又吻了她,而一吻之后居然无法忘记那美妙的感受。害他现在一想到她红艳艳的嘴唇,心头就发热。
我是怎么了?他自问,觑眼看看那个害他心神不宁的疯丫头,却见她无事人般地跟在他身边……
「唉,该来的躲也躲不掉。」他认命地暗叹,就当她是个透明人吧,等她无趣时自会离去。
然而要当她是个透明人可真不容易——
一路上,丫头根本不受他沉默冷淡的「苦瓜脸」的影响,自顾自地说个没完,而且任何美丽的景物都能令她快乐,任何热闹她必定参上一角。而她跟踪人的技术真是一流,不管落后多远,总能很快就跟上。
尽管一路上他都不理睬她,但她仍然再自然不过地分享着他的一切,而每当他办正事时,她总乖巧地消失了踪影;当他独处时,她又神奇地出现了。最令他忍俊不禁的是当他与人共餐时,她绝对不会出现在餐桌边,但是她的「第三只手」却能及时准确地取到她想吃的食物,而同桌的人除了莫名惊诧外,也只能猜想是同伴当中某人的杰作。
三天后,他不得不承认她是这世上最难缠也最有趣的旅伴,并要命地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习惯了这条「尾巴」,还从中获得了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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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如血,青山如黛,山林间蒸发着腾腾暑气。
他们在小溪边歇息,看着低头饮水的丫头,滕志远终于无奈地开口了:「妳到底要跟我到几时?」滕志远焦躁地问,他担忧自己会越来越习惯于她的存在,害怕心中日益堆积的那份陌生的情感。
「跟到你愿意回家。」丫头说着低头用手泼些水到脸上。从发现他很讨厌自己跟着,丫头就发誓要紧跟着他,直到将他逼到不得不妥协为止。
「要是我一辈子不回去呢?」这女孩实在难缠!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形。
丫头毫无心机地说:「我就跟你一辈子。」
然而她这话却在滕志远心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
「那好,妳就跟我一辈子吧!」滕志远冲口而出,发现他并不排斥这个想法。
而丫头浑然不觉此话有何不妥,还得意地摇头晃脑道:「我早告诉过你,你是没法甩开我的。」
滕志远见她居然对自己的话毫无反应,不由三分宽心七分失望。
丫头俯身饮水,甘冽的泉水令她满意地咂着嘴,又伸出舌头舔着唇上的水珠叹道:「喔,琼浆玉液,天上美味呀!」
看到她粉色小舌在嫣红的唇间滑动,滕志远的腹部彷佛被人猛击了一拳,血脉急涌。他赶紧转开脸,嘎声问:「妳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问?」丫头好奇地问。
「妳总是连名带姓地对我大呼小叫,还把我的根底查得一清二楚,可我连妳的名字都不知道,那不是太不公平吗?」滕志远忿忿不平地吼道。
对他突然恶劣的语气和涨得通红的脸孔感到莫名其妙的丫头生气了,一步窜到他的面前,几乎脸贴脸地说:「我不过吃了你一点东西,你干嘛那么凶?」
她甜甜的气息吹拂在他脸上,眼里灼灼火花燃烧着他的心,她诱人的红唇挑战着他的自制力。
「不止那个!」他克制着心里蠢蠢欲动的欲望,只好提高音量以掩饰声音里的颤抖。
「还有什么?」丫头紧蹙眉头想了想,确定自己没有再占过他什么便宜。
滕志远没说话。两人像斗鸡似的头对头,脸对脸地瞪视着对方,互不相让。
看着他的俊面在自己眼前放大,丫头愣住了,聪明如她怎会感觉不到两人之间突然产生的那种怪异气氛?她困惑地眨眨眼睛,退后半步,伸手摸摸他的额头,皱眉道:「你怎么了?有点怪怪的喔。」
她的触摸令他如被大黄蜂蜇了般地跳起。猛地拍掉她的手,厉声喝斥道:「不要碰我!」
丫头反射性地挥出一拳,用力说:「这是还你的一拳,今后再碰你是王八!」
被她一拳打得胳膊发麻的滕志远,突然如山豹般跃起,扑向转身离去的丫头。
丫头当即蹲身旋腿,想绊倒他,可滕志远早已料到她的这一招,立即倏地腾空而起,如雄鹰展翅般眨眼间抓住她的双手,将她牢牢地扑倒在地上。
丫头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明白自己吃亏在判断失误,她从来没有料到堂堂七星堡堡主会从背后偷袭。
「小人!有种我们光明正大地比一场。」丫头怒骂道。
「可是我不想跟妳比。」他一向严肃冷酷的脸上竟绽出了无赖的笑容。
「让开!」丫头叫嚷着挣扎,而当她决心豁出去时,谁又是她的敌手?
滕志远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与她大打出手,而既可化解她的怒气,又能让她害怕的,恐怕只有一个办法——
他俯身攫住了那张气呼呼的小嘴。
再次触到她的唇,滕志远忘了自己的动机,完全沉醉在那如馨似兰的芳香中。
和上次完全不同的是,这次他的吻不再带着愤怒,反而充满了疼惜与渴望。
当丫头意识到他在做什么时,心中一阵恼怒,她张嘴想骂,但他乘虚而入的吻令她尚未来得及发作的怒气转换成另一种情绪,她说不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情绪,只觉得头昏脑胀,虚弱无力,瞬间而起的异样感觉震撼了她。
他的唇辗转地压挤她、吮吸她,令她不由自主地开启双唇迎接他的入侵。
她从来没有被人吻过,上一次他只是蜻蜓点水般地碰触到她的唇,所以并没有什么感觉。可这次完全不同,她的脑子一片空白,鼻息间间全是他阳刚的气息,她的心狂乱地跳动。
她实在太甜美了!滕志远不舍地抬起头,注视着被自己吻得更加红润的唇瓣。
「你干嘛又咬我?」丫头虚弱地问。
「这不是咬,是『亲』。」滕志远用唇摩擦着她的,纠正道。
「你以为这么做,我就会被你吓得逃跑吗?」丫头倔强地问,虽然她仍虚弱无力、心跳如鼓。
「难道妳不想逃吗?」滕志远挑衅地反问。
「不想!」她坚决地摇头,又恼怒地问:「你干嘛亲我?」
「因为我喜欢。」回答是如此简洁却理所当然。
「呿!什么鬼话?」丫头不屑地轻斥。「放开我,让我起来!」
「还不行。」滕志远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腕,目光仍在她的唇上徘徊。
一阵颤栗窜过她全身,她彷佛大梦初醒似的激烈挣扎,但很快就明白他实在太强壮,而此刻的自己又太过虚弱,试图逃脱他的禁锢简直就是痴心妄想,于是她认命地放弃了挣扎。
「好吧,你到底想干嘛?」丫头无奈地问。
「名字、妳的名字。」滕志远艰难地开口问她。压在她柔软的身上,他的身体和意志都承受着巨大的考验,而她奋力的挣扎更加深了他们身体的接触,使他敏锐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每一处曲线。幸好就在他将要失去理智时,她停止了扭动。
「疯丫头。」丫头没好气地回答。
「不,真名实姓!」滕志远在她的唇边喃喃地命令着。
他将她的双手用一只手控制住,另一只手拂开她散落在脸上的头发。缓缓描绘着她火焰胎记的轮廓。他的手指温暖而轻柔,他的抚摸如春风拂面,令丫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却也舒服得还想要更多。从来没有人如此怜爱地抚摸过她,更没有人敢这样把她压在地上,把玩她的头发,同时还细声细气地和她交谈。
看着滕志远愈加黝黑深邃的眼眸,她知道她应该趁现在放手一搏夺路而逃,也知道她应该拒绝他的命令,什么也不告诉他。可是她却像中了蛊似的任由他的手指移动,也很想摸摸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当然,她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乖乖地躺在他身下,服从他的命令。
「怜儿——苏怜儿。」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如此陌生。
哦,如果他的语言冷漠一点,动作粗暴一点,目光不要那么火热,她不可能如此快的被驯服。丫头心里想。
「怜儿,苏怜儿。」滕志远重复着这个名字,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惊叹她肌肤的细腻光滑。如果没有这快胎记,她的肌肤一定洁白如玉。
见他仍无意起身,丫头扭动着身体抱怨道:「好啦,我都告诉你了,快让我起来吧。你的身子硬梆梆的,我都快不能呼吸了。」
她的率直和纯真破坏了他们之间暧昧的气氛,令滕志远突然有股放声大笑的冲动,同时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太粗暴鲁莽了。
他面色微赧地跃起,顺手将她拉起来,替她拍去衣裙上的杂草。
非常不习惯他的体贴,丫头大眼一瞪,说:「以后你不准再亲我,不然……」
滕志远没等她说完话,立即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挑眉道:「不然怎样?」
他没等她回答,迈开大步往前奔去。
「你!怪人——」丫头抚摸着灼热的嘴唇低声咒骂着,跟随在他身后。
可惜的是,她没有看见滕志远在听到她的咒骂后,英俊的脸上扬起了极其难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