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银行门口,他不发一言,等待她下车。
「难道,你不想摆脱我吗?」引擎声已经停止,密闭的车子内十分寂静,她忽然开口问他。
「除非对我造成威胁,否则,我没有摆脱妳的必要。」他语带双关,冷漠的语调没有改变。
她听懂他话中的意思。就因为听得太明白,胸口因此而疼痛。「我已经说过,我不会成为你的威胁,但你仍然想摆脱我,不是吗?」她喃喃地问。
「刚才是妳提醒我,我只剩理智。」他咧开嘴,深沉的目光穿透她脆弱的眸子。「但理智却无法回答我,在我的心底,是否真的想要摆脱妳。」
这番似是而非的话,让欣桐迷惑。
「妳答应婚事的理由是什么?」他突然问。
「刚才我说过了,这是爷爷的决定,也是你默许的,不是吗?」她别开眼,低声回答:「我只是顺从你们的意志而已。」
「是吗?」他的眼神深邃。「但我所认识的『朱』欣桐,不可能这么柔顺。况且,妳又何以知道我真正的『意志』是什么?刚才我说过,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心底真正的念头。」
「是吗?」她微笑,但笑容苍白。「那么告诉我,我究竟该相信哪一个你?」
这一次利曜南没有答案。
他冷峻的脸孔依旧英俊迷人,但却让欣桐捉摸不透。
「银行到了……」她低喃,侧首仰望雄伟壮观的建筑物。
这是祖父一手创办的红狮王国。
望着这幢庞大的建筑物,欣桐只感到一股沉重的压力,加上车内沉闷的气氛让她不由得揪紧胃部,直到一阵恶心涌上喉头——
「我该上班了。」
不等他回答,她匆匆下车。
即使他刚才那几句话动摇了她,但其中的情感仍然贫乏的可怜。
现在她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异状,因为利曜南是那么聪明的男人,他很容易就会看出自己的改变!
回到办公室,好不容易止住恶心的冲动,欣桐茫然起来。
她害喜的状况并不轻微,既然无法控制身体的不适反应,住在朱家,她随时都有可能在爷爷或玉嫂面前露出马脚,未来她该怎么办?
嘟——嘟——
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把陷入沉思中的欣桐吓了一跳,她急忙拿起话筒。
「您好!」
「孙小姐,有一位吴春英女士要见您。」是警卫室来的电话。
「春姨?快请她上来!」
挂掉电话,欣桐立刻走到电梯前迎接。
此时此刻,她最想见到人就是春姨。
电梯门打开,满睑愁容的吴春英走出电梯。「小姐!」她喊道。
「春姨,妳怎么来了?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事,」见到欣桐,吴春英忧郁的眉心暂时舒展。「昨天中午妳离开家后我就开始担心,昨天晚上我一整夜都睡不着觉,今天早上等太太一出门,我就赶过来来看妳!我是不是打扰妳上班了……」
「怎么会!」欣桐握住吴春英粗糙的双手。「春姨,妳知不知道我好高兴见到妳!」
「小姐,妳怎么了?」因为关心,吴春英敏感地发现欣桐眼角的泪光。
「没什么,」她摇头,自然地伸手拭去泪水。「我只是在想……如果春姨是我的母亲该有多好!」她由衷地低喃。
唯有在吴春英面前,她不需要忍受委屈、强颜欢笑。
「小姐,妳在责怪太大吗?其实妳误会了,太太她——她只是严厉了一点,其实她这么做也是为了妳好,妳要体谅太太她……她做为一个母亲的心情。」
听到这番话,让欣桐陷入茫然。
想到自己也即将身为一名母亲,她自问倘若身处相同处境,是否会做一样的选择?。
「我知道,我从来不怪妈。」她垂下头,黯然道。
答案是否定的,她知道自己会做不同的选择。
「这就好。」吴春英明知欣桐的委屈,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春姨,我没事,妳不必担心我。」她反过来安慰吴春英。
「可是妳瘦多了,而且看起来气色不好……」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今晚我早点睡就没事了。」她回避着。
即使亲如春姨,未婚怀孕的事,她仍然不敢对如此关心自己的亲人开口。
「住在朱家不习惯是吗?朱老爷年纪大了难免有脾气,凡事妳只要多忍耐,相信相处久了一家人就会渐渐融洽的。」吴春英终于想到安慰之词。
这是心地柔软的她,惯常的处事哲理。
望着吴春英,欣桐觉得她的春姨比任何女性都美丽!
尽管一生劳苦,春姨总是往人性光明面着想,她是这么善良的女人,却从来没有因为善良而得到任何好处。
欣桐想认同吴春英,但她明白,现实却不是如此。
「但是,春姨,我跟妈之间的相处,从来没有真正的『融洽』过,不是吗?」她陷入沉思。「也许时间不是问题,问题在于每个人的心思都太复杂,现在我身边没有一个人像妳一样单纯、一样与世无争。」
吴春英哑口无言。
看到春姨眉头深锁,欣桐反而笑着安慰她。「无所谓了……不管环境如何,反正时间一久每个人都会习惯,我也一样。」
「小姐,妳很不快乐吗?」吴春英神色忧虑。
她的内心其实极度不安,原本她希望今天来,会看到一切已回复正常,但事情并不如她一厢情愿所想的那般容易。
「我还好,只是发现很多以往我不了解的事。」欣桐的语调淡然,却掩不住一丝忧伤。
「小姐?」
「对不起,春姨,」欣桐察觉自己低落的情绪,已经让关心自己的春姨困惑。「我没有不快乐……我很好,妳不要担心。」
「别想太多了,小姐。」吴春英松了一口气,突然想起纪碧霞的话,她拿来安慰欣桐。「别忘了,妳是朱家的大小姐,妳已经比许多人幸福了。」
真的是这样吗?欣桐只觉得茫然,为何她没感觉到幸福?只觉得酸楚?
「我知道,春姨。」但她仍然如此回答,纵然违背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