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的聘定金只有2元7分,多数是小钢铺儿,但梅尔答应了他的请求。看到小男孩因把事情交给了职业侦探而很放心的样子,梅尔也由衷地自豪。
她随便搞了些土豆条和腌黄瓜,在办公桌前吃得津津有味儿。这就算是中午饭了。之后,她给当地警方、弗蒙特警方以及新罕布什尔警方分别打了电话,又与佐治亚州的那位愿意帮忙的侦探通了电话,但结果都令人沮丧。 每个人都在找詹姆斯·帕克兰,每个人都在找大卫·梅里克,但没有人找到他们。
她看看表,拨通了当地丢失家畜认领处的电话,告诉了他们她要找的狗的特征、小男孩的名字及电话号码。她在家里呆不住,拿起小男孩给她的用宝丽来一次成像相机拍的他的爱犬的照片,到外边去打探寻找。
三个小时后,她找到了这条名叫空恩的狗。这名字正适合它。它个头大得吓人,不是纯种狗,梅尔找到它时,它正在渔人码头一家小商店的库房里睡觉。
梅尔用店主给她的一根长绳将狗牵到车上,放到司机座位旁边。由于害怕它中途跳出车外,梅尔用安全带把它紧固起来,紧固时狗不停地用大舌头舔她的脸。
“你很紧张吧?”梅尔坐到车里对那条狗说, “你擅离职守,跑到外边寻欢作乐,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小主人为你寝食不安,而你却在这里舒舒服服地睡大觉,一嘴的五香牛肉味儿。”
狗丝毫也没有挨骂的感觉,相反,它好像在笑,把舌头伸出来,头扬起来。梅尔将车开出停车场。
“难道你不知道什么是忠诚吗?”她问。空恩晃一下庞大的身躯,将它那特大号头靠到梅尔肩上,嘴里发出一种低沉的声音。“是呀,是呀,我知道你这一类,伙计。见一个爱一个。不过,你可以忘了我,我看透了你。”
梅尔握着变速杆的手抬了起来,摸一下狗的耳朵。
梅尔将车停在事务所前时,塞巴斯蒂安也正停放他的摩托。他看一下梅尔,又看一下她小巧的车里一百五十磅重的肉墩墩毛茸茸的家伙,不禁笑了起来。
“你可真行。我以为我们要一块儿出去,而你却另有约会。
“它更合我的口味儿。”她把飘到面前的头发用手指向后梳拢一下,在狗亲吻过的脸上用胳膊擦一下,找到用来牵狗的绳子的一端。 “你在这儿干什么?嗯?”没等塞巴斯蒂安回答她又说,“对了。电影。我忘了。”
“你可真会恭维男人,萨瑟兰,”塞巴斯蒂安往一旁让让,梅尔过来松开狗的安全带。“这狗真不错。”
“我也觉得不错。来吧,空恩,该下车了。”她又拖又拉,可狗就是坐在那儿不动,喘着气,露着牙,而且她注意到这家伙正把它身上肮脏的黄毛往车座上抖。
塞巴斯蒂安靠在车的引擎盖上幸灾乐祸地看着。“要不要把它送到训诫学校?”
“送到劳改学校。”她咕哝着,“但它不是我的。”梅尔恨得咬牙切齿,用尽全身力气拉这条狗。“它是我一个当事人的。真该死,空恩,起来!”
这条狗好像一直在等着梅尔下命令一样,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来,逼得梅尔倒退几步,正好靠在塞巴斯蒂安的怀里,脚跟儿站立不稳,一边喘气,一边朝着蹲在人行道上的狗咆哮。塞巴斯蒂安就势抱住了梅尔的细腰。
“你是个蠢东西。”她朝空恩叫道。空恩好像完全同意她的说法,拿出了全部本领,躺倒在地,打了几个滚儿,又坐起来,一只爪举起来晃着。 梅尔大笑不已,但忽然意识到她还偎在塞巴斯蒂安的怀里,坚实的怀里,便下意识地把塞巴斯蒂安的两手掰开。
“放开我。”
还没等梅尔跑开,塞巴斯蒂安又将梅尔的双臂也一并抱住, “你太敏感了吧,萨瑟兰。” 梅尔一扭头。“那要看对谁了。”等心跳慢下来以后,她漫不经心地掸掉牛仔裤上的狗毛。“好了,帮个忙,在这儿看着这条狗,我得打个电话。一个小孩,名字我一下想不起来了,急着要找回这条狗。”
“去吧。”塞巴斯蒂安蹲下来,一双优雅的手抚摸着狗的沾满尘土的毛。
梅尔刚打完电话出来,一个小男孩便从人行道上跑了过来,身后拖着一条红色的带子。
“噢!哎哟!空恩。噢!”
作为回应,这条狗站起来,欢快地叫着。它冲向小男孩,就像一个橄榄球后卫冲向一个边锋一样,狗与孩子在人行道上一蹦一跳地跑着。
小男孩用一只胳膊抱住狗粗大的脖子,朝梅尔咧着嘴笑。“哎呀!夫人,您是最棒的侦探。就像电视里一样。谢谢!非常感谢!您干得太棒了!”男孩很正式地要与梅尔握手。
“多谢!”梅尔握住男孩的手。
“我还要付你多少钱?”
“不需要了。我们的账清了。你应该在它脖子上挂上写有它的名字和你的电话号码的标签,以防它再次上路。”
“好,是的,好。”他把红丝带套在空恩的脖子上。“等妈妈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走吧,空恩,我们回家。”他们飞快地跑走了,狗在前边跑,孩子在后边紧跟着。男孩又喊了一声“谢谢”,笑声在晚风中回荡。
“男孩说得对,”塞巴斯蒂安喃喃着,不由自主地伸手去抚摸梅尔的秀发,“你干得真棒。”
她耸耸肩,真希望自己没有被塞巴斯蒂安低沉柔和的声音和他轻柔的抚摸所打动。“这是我的工作。”
“你一定从小男孩那儿挣了一大笔钱。”
梅尔淡淡一笑,扭过头来。“唉,我挣了两元七分,可以在电影院买点爆米花了。”
塞巴斯蒂安用嘴唇轻轻碰一下梅尔的唇。这不算是亲吻……的确不是……梅尔想,这是……友好的表示。 “你为什么这样?” “有时候人们会不由自主。”塞巴斯蒂安跨上摩托,扔给梅尔一顶头盔。“上来吧,萨瑟兰,我讨厌看电影迟到。”
不管怎么说,看电影是放松身心的好办法,梅尔一向喜欢看电影,从小就爱看。只要灯一灭,闪烁的屏幕就把你带进一种生活,你是不是一所学校里新来的学生也就无所谓了。
电影院的情形全国各地都差不多,这是梅尔喜欢看电影的原因之一。一走进电影院,就闻到了熟悉的爆米花味儿和糖果味儿,地板粘粘的,人们都拖着脚步走。在埃尔帕索观众喜欢的片于,到了塔拉哈西很可能也一样被观众喜爱。
在梅尔随母亲周游全国的日子里,她经常光顾影院,一周找出一两个小时溜进影院,在那里,她身在何方又是谁,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梅尔现在又找到了这种感觉。影片情节扑朔迷离,音乐随剧情发展而不断变换风格,一个杀手在逍遥法外,梅尔——还有其他观众——津津有味的在观赏一幕古老的善与恶之间的决斗。
她坐在塞巴斯蒂安与摩根娜中间,发现摩根娜的确长得美丽。
她曾听到过一些关于摩根娜的谣言,说她是个巫师。梅尔觉得这些谣言非常可笑,现在看来更是可笑。摩根娜绝非一个干瘪的咯咯笑着正要跳到她的坐骑扫帚柄上的巫婆。
梅尔又想,这些谣言大概给摩根娜的商店拉了不少顾客。
摩根娜的另一边是她的丈夫纳什。梅尔知道他是受人尊敬的很成功的影视作家,尤其擅长创作恐怖片。他写的片子以前曾经让梅尔发出过惊恐的喊声,当然有时也让梅尔发出自嘲的笑声。
纳什,科特兰不像那些好莱坞影视名人,梅尔觉得他性格开朗、平易近人,而且很爱他的妻子。
纳什和摩根娜看电影时手拉着手,不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卿卿我我,而是一种平静沉稳的爱的维系,这让梅尔很是羡慕。
塞巴斯蒂安的另一边是安娜。梅尔也曾想问为什么这么一位美貌绝伦的女子没有约会,但她马上又想到自己这样想实在愚蠢而且也有性别偏见。不是所有的女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认为无论上哪儿去都要傍个男人。
梅尔又开始吃爆米花儿,开始专注于看电影。
“你打算把这些都吃完?”
“嗯?”梅尔听他问了句什么,便转过头来。但她马上又将头扭回,因为她发现刚才她几乎和塞巴斯蒂安嘴对着嘴了。“你说什么?”
“你该让我吃一些吧?”
她怔了一会儿。奇怪!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非常明亮。塞巴斯蒂安用手指在她膝上放爆米花的小盒上弹了几下,她眨眨眼,这i才回过神来。
“噢,是的。自己拿吧。”
塞巴斯蒂安拿了些爆米花吃着,同时也觉得梅尔对他的言行的每一个反应都挺有意思的。
梅尔身上……有一种清新的气味儿。塞巴斯蒂安只花一半心思在电影情节上,另一半则在其他地方。他感到非常愉快:他能在电影院混杂的气味中嗅到梅尔肌肤的清香。如果他静心去听的话,他可以听到梅尔脉搏的跳动——平稳,很平稳,很有力。这时,剧情激烈了,他感到梅尔的脉搏也随之猛一跳动。
如果他摸她一下,她的脉跳会有何不同呢?如果他把身体移过去,吻一下她没涂口红的嘴唇,她又会怎么样呢?
他想他全知道。不用急,走着瞧吧。
但是,他很想知道她现在想些什么,想要窥视一下她的思想。
白痴!如果她知道有人在跟踪她,为什么她还一个人沿着漆黑的街道走?他们怎么总是把女人演成不是笨头笨脑就是无可奈何?她去了——跑进了公园。噢,没错,肯定是要让她钻进树丛中,他好在那儿割断她的喉咙。十之八九她会逃掉……正是这样。
噢,唉,那家伙真该死!
梅尔又嚼了些爆米花儿,塞巴斯蒂安听到她自言自语,说她应该往爆米花里多加些盐才对。
她的思想断断续续,停了片刻后又变得非常混乱。塞巴斯蒂安在梅尔的脑子里看到的东西,在她的脸上也一样能看到。, 梅尔对他有所察觉,她虽不大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她已感觉有人在窥视自己的思想,便本能地挡住了入侵者的路。
梅尔竟然对自己有所察觉,竟然有这种能力,这又激起塞巴斯蒂安的好奇心,因为除了他家里的人以外,很少有人能做到这一点。
在她身上有某种能力,他想,某种未开发的但又拒绝开发的能力。他正想着要不要深入进去看个究竟时,坐在旁边的安娜动了一下。
“不要无礼,塞巴斯蒂安。”安娜轻声说。
塞巴斯蒂安极不情愿地慢慢又回到了电影里。他伸手去拿爆米花儿,碰到了梅尔的手。梅尔手缩了回去,而他则笑了笑。
“比萨饼,”出了影院摩根娜说,“配菜齐全的。”
纳什抚摸一下她的头发。“我以为你要吃墨西哥菜呢。”
摩根娜笑一笑,拍拍她的肚子。“我们改变主意了。”
“比萨饼,”安娜表示同意。“不要鳃肉。”她朝梅尔笑一笑。“你觉得怎么样?”
梅尔感觉自己已加入了这一圈儿关系亲近的人。 “没问题。挺好的。”
“我们不吃了。”塞巴斯蒂安进来,一只手放到梅尔肩上。
摩根娜觉得有点奇怪,把嘴撅了起来。“我从来也没听说过你有饭不吃的,亲爱的,”她朝梅尔看了一眼,眼里含着幽默。“塞巴斯蒂安胃口特大,你会大吃一惊的。”
“梅尔从不会大惊小怪,”塞巴斯蒂安说,“别人感到惊奇万分的事,她都一笑置之。”
“他这是给你灌迷魂汤。”安娜用手指朝塞巴斯蒂安的肋下捅一下,“最近我们很难见到你,你就不能再呆上一个小时?”
“今晚不行。”
“喂,我可以……”梅尔话没说完。
“我可以把这位女士送回家。”纳什朝梅尔眨眨眼,“我一个人把这三位美丽的女士送回家没任何问题。”
“你真是大度,亲爱的,”摩根娜拍拍丈夫的脸,“但我想塞巴斯蒂安可能与他的恋人另有安排。” “我不是他的——” “一点不错。”他放在梅尔肩上的手稍一用力,暗示她别说话。“下次吧。”她吻了吻两个表妹,“祝你们玩得痛快。”他推着梅尔向人行道他停摩托车的地方走去。
“听着,唐纳凡,我们说过这不是约会,我说不定想跟他们几个在一起,我饿了。”
他松开一个头盔的钩扣,把它戴到梅尔头上。“我会喂饱你的。”
“我不是一匹马。”梅尔咕哝着,把头盔系紧,“我自己可以找地方吃的。”她面有不悦,坐上摩托车时,朝留下的三个人瞥了一眼。她很少跟几个人一块出去,尤其是像今天这样相处十分融洽的几个人。但是,如果说她对塞巴斯蒂安这么早就把她和这儿个人分开了有多不满,那她首先应感谢塞巴斯蒂安让她跟这几个人一块出来。
“别生气了。”
“我没生气。”摩托车驶出路缘时,梅尔为保持身体平衡,两手轻轻放到了塞巴斯蒂安的臀部。
她喜欢骑摩托车的感觉——这种自由,这种冒险。说不定等她头宽松一些时,她也要买一辆。当然,最现实的还是把那辆车漆一下,修一下。还有,卫生间漏雨了,也该修一下。自己的监视设备也的确该更换了,但高科技的监视设备价格太贵了。
但再过一两年,也许她就可以买了。照现在的样子,她每月都有一些盈余。查获那个盗窃团伙,还有为安德赖特公司省了一大笔赔偿金,这些都可能使她得到更多的奖金。
梅尔脑子想着这些事情,遇到拐弯处,身体不由自主地靠在塞巴斯蒂安身上,手已差不多抱住了塞巴斯蒂安的腰,这些她都没意识到。但塞巴斯蒂安却不然。
梅尔喜欢风吹在脸上、身上的感觉。车体上下颠簸时,她的身体便与塞巴斯蒂安一起一伏。虽说这并不能让她有骑手的自豪感,但她也觉得这很惬意。
他的身体很有趣。要想不注意他的身体很难,梅尔想,因为摩托车上的地方太小了。他的背部肌肉发达,虽然他穿着油光发亮的皮夹克,但这不难感觉到。他的肩膀很宽——也许是因为他的臀部太小衬托的吧。
他两臂的肌肉也很发达。不是她过度关注这类事情,梅尔想,而是她觉得干他这一行的人——这么说吧——身体这么健壮,的确是很少见的。
他更像一个网球运动员。
也许是他工作之余有充足的时间在户外运动,比如骑马或是其他他喜爱的运动,梅尔猜想着。
她又想如果她自己有一匹马,那会是什么感觉。
直到她注意到车子向东开上了156号公路,她才如梦初醒。
“喂!”她敲敲塞巴斯蒂安的头盔,“喂,牛仔,方向错了。
塞巴斯蒂安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摇摇头。“什么?你说们么了吗?”
“是,我说了。”梅尔所做的正是塞巴斯蒂安所希望的,她把身体更紧地靠在塞巴斯蒂安的身上,塞巴斯蒂安能感觉得到梅尔身体的每一处曲线。“我说你开错方向了。我住的地方在我们身后,大约10英里。” “我知道你住在哪里。” 梅尔生气了,把声音提高超过了马达的轰鸣声。“你知道还往哪儿开?”
“这么好的夜晚,兜兜风多好啊。”
是啊,也许是的,但没人间她愿不愿意。“我不想兜风。”
“你会觉得这很不错的。”
“噢,是吗?那好吧,我们去哪儿?”
塞巴斯蒂安的摩托呼啸着超过一辆小轿车,把车速加大到60码。“犹他州。”
这10英里路可真够远的,塞巴斯蒂安开得风驰电掣,梅尔紧张得张大了嘴巴。
直到凌晨三点钟,他们才在一个停车场停下,这个停车场属于一家多种经营加油站。在停车场苍白的灯光下,梅尔感觉到屁股就像被注射了几针麻醉药一样。
但是,梅尔的头脑并不麻木。也许她在坐了四个小时摩托后有些疲倦,身体不太舒服,但她的大脑依然工作正常。
此时,她正在动脑子想主意,想看要怎样干净利落的杀了赛巴斯斯蒂安·唐纳凡。
她竟然身上没带枪,这真是她作为侦探的耻辱。如果她有枪的话,她可以一枪打死他,干净利落。在他们开车经过的路上,她可以把他扔到一个深沟里,让警察几个星期、甚至是几年都找不到他。
不过,要是能揍死他则更痛快。他比自己高几英寸,比自己重大约50磅,但梅尔想自己对付他不成问题。
那么,她可以让车开到沟里,自己跳上一辆公共汽车,第二天一大早就赶回事务所。
梅尔在停车场踱着步,活动活动双腿。偶尔有一辆半拖货车叮叮咣咣地驶过,它们走僻静道以逃避载重检查站。除此之外,一切静悄悄的,四周一片黑暗。她好像听到几声狼叫,但很快又想那不是狼叫,即便是在这穷乡僻壤,人们也养狗。
唉,他挺聪明的,她想,将一个空饮料罐踢到一边。他一直等到开过了弗雷斯诺才停车,而那时要想走回蒙特雷是不可能的。
她第一次下车后,对他又打又骂,原以为他会恼羞成怒,但他却只是等自己发泄完。等自己发泄完了,他才又解释说要走一下詹姆斯,帕克兰走过的路,说他需要看一下大卫与第一次接走大卫的那个女人一起住过的那个汽车旅馆。
梅尔又踢了一脚地上那个无辜的饮料罐。难道他真的想让自己相信有这么一个汽车旅馆,而且他们要开到那个门前有一尊恐龙塑像的汽车旅馆吗?
是的。
这就是为什么她是现在这个样子,又饥又累,腰部以下麻木得要命,跟着一个疯子沿着偏僻的公路跑着。这儿离家250英里,而她身上只有七元八角六分钱。
“萨瑟兰。”
梅尔猛一转身,接住了他扔给她的一块巧克力,她本想骂他几句来着,但又得赶快接住了随后扔过来的饮料罐。
“喂,唐纳凡……”看到他正忙于加油,梅尔走过去,撕掉巧克力外边的包裹纸。“我有我的事务所,我有我的客户要照应,我不能跟你半夜三更瞎跑白忙。”
“你有没有在野外露营过?”
“什么?没有。”
“我在内华达州的西拉露营过,离这儿不远。很宁静。”
“如果你不掉转车头把我送回家,我要叫你永远宁静。开车回去!”
塞巴斯蒂安感觉到夜间气温降了很多,便脱掉身上的夹克递给梅尔。“从蒙特雷到我们要去的地方,大约五百英里。”他关了油枪,拧好油箱盖。“提起劲来,萨瑟兰,我们已走了一半多路了。”
梅尔不再想回去了。“这附近肯定有一个公共汽车站。”她自言自语着,裹紧身上的夹克,朝灯光耀眼的方便店走去。
“这儿就是詹姆斯停过的地方。”塞巴斯蒂安很平静,但梅尔一下子站住了。“他们在这儿进行第一次交接,到这儿所花的时间不完全与我们现在的一样,一则因为路况不同,二则因为他们神经紧张,得不时从后视镜中看有没有警察追来。接头时间定在8点。”
“这是胡说八道。”梅尔虽然这样说,但还是觉得喉头发紧。“守夜人从我画的速写认出了詹姆斯,他之所以能记得,是因为那天詹姆斯一直把车开到停车场尽头才停下,而实际上他完全可以停在路边的空位上。由于守夜人看出詹姆斯神色慌张,怀疑他会在店内行窃,所以就格外注意他。但最后詹姆斯付了钱走了。”
塞巴斯蒂安说时,梅尔很认真地看着他。等他说完了,梅尔伸出手说:“把速写给我。”
塞巴斯蒂安看着梅尔的眼睛,把手伸到他夹克的上口袋里。透过夹克衬里儿,他的手轻轻滑过梅尔的乳房。塞巴斯蒂安的手在口袋里停了一下,掏出了那张叠起来的速写图。
梅尔意识到自己呼吸急促,她也知道这并非仅仅因为刚才她让塞巴斯蒂安的手无意间轻轻碰到了自己。她一把从塞巴斯蒂安手里夺过速写图,朝方便店大步走去。
梅尔在店里查证落实塞巴斯蒂安刚才说的话时,塞巴斯蒂安又检查了一下是否拧紧了油箱盖,然后把摩托车开出了加油处。
梅尔用了不到5分钟就回来了,她脸色苍白,两眼在黑暗里冒火。她把速写图重又叠起放好,看得出她的双手非常用力。梅尔现在什么也不想去想,有时候行动比思考更好。
“好吧,”她对塞巴斯蒂安说,“我们走。”
梅尔不敢打盹,在摩托车上打盹无异于自杀。但是,她脑海里却往事纷呈。太熟悉了,这种夜半旅行。从不知你要奔向伺方,也不知你到了地方要做什么。
过去,她的母亲常常带着她旅行:母亲总是非常愉快,一边在那些不知名的路上奔驰,一边听着录音机。梅尔还记得,她坐在前排座位上,两腿可以伸直,头靠在母亲膝盖上,心里想着小管怎么样她们总能再找到一个家。
梅尔疲倦得眼皮儿发沉,头栽到了塞巴斯蒂安的背上。她打个激灵,强迫自己睁大眼睛。
“想停一会儿吗?”他对她喊,“休息一会儿?”
“不,继续走。”
天快亮时,他停了下来,喝了些咖啡;梅尔则要了一桶含咖啡因的饮料,狼吞虎咽地吃下一个夹糖面包。
“我该让你吃顿像样的饭。”塞巴斯蒂安说。他们在德弗尔游乐场附近休息了5分钟。
“这就很像样了。”梅尔很满足,她舔着流到手指上的糖,“山珍海味就省了吧。”
梅尔两眼无神。塞巴斯蒂安看了,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但是,他这样连夜赶路是出于一种直觉,而且直觉告诉他,他这样做是对的。他伸出一只手臂抱住了梅尔。梅尔身子一挺,但很快又恢复了自然。也许她看得出来,塞巴斯蒂安这样子只是一种友好的鼓励,没有别的什么。
“我们很快就会到达目的地了。”他告诉梅尔, “再有一小时。”
梅尔点点头。她现在也只得相信塞巴斯蒂安了。她得相信他,同时相信自己的感觉——按她的说法,这叫预感。“我只想知道我们这样做值得,我们将有所收获。” “我们会有答案的。” “我希望如此,而且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她把脸转向塞巴斯蒂安,嘴唇在他的脖子上轻轻划过。她感到一股暖流涌遍全身。 “对不起,我脑子很乱。”她本想走开,但塞巴斯蒂安却紧紧抱着她。 “放松,梅尔。看,太阳出来了。”
他们一起观看东方破晓,塞巴斯蒂安揽着梅尔的腰,梅尔将头轻轻靠在塞巴斯蒂安的肩上。越过荒漠,远处地平线上,霞光四射,将天边的云染得绚丽多姿。灰暗的沙漠先是呈现出一片粉红,继而又是一片绛红,接下来又慢慢变成了一片金黄。再过一个小时,灼人的太阳就会将这一幅风景收起;但现在,在这寂静的一刻,此情此景恰似一幅美丽的图画。
梅尔靠着塞巴斯蒂安,看着这神奇的变化,她感到她与塞巴斯蒂安之间的关系也在变。这是一种情感的交流,它在两人中间编织了一条纽带,一种无需言语说明的关系。
这一次,塞巴斯蒂安的吻轻柔深长,梅尔没有拒绝,没问为什么。这一刻什么都不需要。她太累了,已无力再与自己的内心抗争。沙漠黎明的神奇让她情思恍惚,让她无力再拒绝塞巴斯蒂安的任何要求。
塞巴斯蒂安想得到更多,他知道此时此地他可以提出要求。但是,他感觉到了梅尔的疲惫、恍惚以及她为朋友孩子的担忧。他让自己的吻尽量轻柔,这对他们两人来讲都是一种安慰。塞巴斯蒂安放开梅尔时,他知道他们之间既已开始就将永无结束。
默默地,他们重又骑上摩托,向着东方,向着太阳驶去。
在犹他州南部,离亚利桑那州不远、距维加斯很近的地方,有一些临路店铺组成的小镇。小镇有一家加油站,一个卖墨西哥玉米饼的小餐馆,一家有25间房的汽车旅馆,旅馆前面有一个停车场,停车场的正中央有一个石膏恐龙塑像。
“噢,”梅尔盯着这尊不少地方石膏都已剥落的可怜的恐龙,声音低得近乎耳语。“噢,天哪!”从摩托车上下来,她两腿不停地抖着——不全是因为旅途苦累。
“我们进去看看有没有人醒了。”塞巴斯蒂安拉着梅尔向服务台走去。
“你真的看见了,真的吗?”
“好像是那样,行了吧?”梅尔身子有些摇晃,塞巴斯蒂安伸手挽住了她的腰。真奇怪!她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脆弱?“在这儿调查时,可以给你开个房间。”
“我没事。”她心想,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倒下,她现在需要的是继续查证。两人进了旅馆门,来到开着电扇的大堂。
塞巴斯蒂安按服务台上的电铃。几分钟后,他们听到有人从一个破帘子后面趿拉着拖鞋走了过来。
出来的是一个男人。他穿了一件白色运动衫,松松垮垮的牛仔裤,两眼睡得浮肿,脸也未刮。
“住店吗?”
“是的,”塞巴斯蒂安掏出钱包, “我们要一个房间,15号房。”他把几张绿票子放到柜台上。
“正好空着。”店员从他身后的钥匙盘上取下一把钥匙,“一晚上28美元。路边小餐馆24小时都卖早餐。在这儿签一下名字好吗?”
签完名,塞巴斯蒂安又掏出20块钱放到柜台上,钱上面放了张大卫的照片。“看到过这个小孩吗?大约三个月之前。” 店员很眼馋地看那20块钱。大卫的照片对他来讲就像一块平板玻璃。“记不得来这儿的每一个人。”
“他跟一个女人在一起。女人很漂亮,三十出头,红头发,开一辆中型雪佛兰。”
“也许他们来过,但我只管自己的事,不在意别人。”
梅尔把塞巴斯蒂安挤到一边。“我看你很不老实。我想如果一个那么漂亮的女人跟一个漂亮的小宝宝进来,你会注意到的。说不定你还会告诉她在什么地方买尿布,或是什么地方有鲜奶。”
店员耸耸肩,挠挠头。“我不爱管别人的闲事。”
“但你得管你自己的事。”梅尔声音变得严厉起来,店员很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她。“喂,唐纳凡特工——我是说唐纳凡先生,”店员的眼睁大了。“当他问你是否见过那个小男孩时,你应该仔细想想才对。不是吗?”
店员舔舔嘴唇。“你们是警察?联邦调查局的还是什么?”
梅尔只是笑了笑。“就算是你说的‘什么’吧,但都一样。”
“我这儿是个很静的地方。”
“我看出来了。所以我才说如果那个女人跟那个小孩来过,你应该记得。到你这儿来的车并不多。”
“听我说,她在这儿只呆了一夜。她交了预付款,晚上孩子很安静,第二天一早他们就走了。”
梅尔不想放弃任何希望,她又厉声说道: “她叫什么名字?伙计。”
“天哪,我怎么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你有记录。”梅尔用一根指头点在20块钱上,往前轻轻推了一点。“登记住店的客人以及他们在房间打的电话。为什么小给我们找找呢?我的同事可能有奖金给你。”
店员嘴里诅咒着,从服务台后面抽出一个纸箱。“电话记录都在这里,客人登记你们自己看吧。”
梅尔把客人住店登记本拿过来交给塞巴斯蒂安,她相信塞巴斯蒂安会比她自己查找得更快。
塞巴斯蒂安把注意力集中到人名上。“苏珊,怀特?我想她一定没给你看她的身份证。”
“她付了现金。”店员咕哝着, “天哪!你总不能让我搜查她吧?她打了个长途电话。”他说,“通过接线员打的。”
梅尔从包里掏出记事本。 “日期和钟点。”她在本上飞快记下,“听着,朋友,回答我下一个问题,你就可以拿到奖金,别说假话!你发誓,这个孩子……看仔细了——”她拿起大卫的照片,“——今年五月份,有人带这个孩子住过这个旅馆吗?”
“如果我必须回答,那我就说了吧。我不能上法庭,我哪儿也不想去。她的确带他来过。我记得他那个小酒窝和很可笑的红头发。”
“好。”梅尔差点哭出来——噢,不,她不能哭。梅尔走了出去,塞巴斯蒂安收起照片,把20元钱给了店员。
“你没事吧?”塞巴斯蒂安走过来问。
“没事,很好。”
“我需要看一下那个房间,梅尔。”
“对。”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在这儿等我。”
“不,我们一块去。”
梅尔没再开口。他们打开15号房间的门走了进去。梅尔坐在床上理着思绪,塞巴斯蒂安在用自己的方式查看。他看到孩子睡在地板上一张床垫上,睡梦中嘴里还喃喃着。那个女人让卫生间的灯开着,以便她能看清孩子是否睡醒并开始哭闹。她看了一会儿电视,打了个电话。
但她不叫苏珊,怀特。这些年她用了许多假名,塞巴斯蒂安很难断定她的真名是什么。他想女人的名字是琳达,但现在他又否定了,苏珊也不对。
而且,接走大卫之前的几个星期,她还转移了另一个小孩。
等梅尔休息下以后,塞巴斯蒂安要把这些告诉她。
他坐到梅尔身边,将一只手放到她肩上。梅尔还在望着天花板发呆。
“我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做的,以后也许我想知道,但不是现在,好吗?”
“好。”
“她是把他带到了这里。”
“是。”
“他没受伤吧?”
“没。”
“她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得克萨斯。但到那儿以后,孩子又去了哪儿,她就不知道了。她只是拐卖途中的一站。”
“佐治亚州。你敢肯定是佐治亚州吗?”梅尔做了两个轻缓的深呼吸。
“没错儿。”
“在哪儿?你知道具体地方吗?”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握成了拳头。
塞巴斯蒂安累了,但他不愿意说自己有多累。如果他现在还要查看的话,那他可就真要累趴下了。但是,他知道梅尔不愿意等。 “我需要到外边去,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梅尔点点头。塞巴斯蒂安走了出去。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梅尔渐渐也不再想哭了。
梅尔不把眼泪视为懦弱,她视其为无用。所以,当塞巴斯蒂安回到房间时,梅尔眼里并无眼泪。
梅尔注意到塞巴斯蒂安面色苍白,疲惫不堪。但奇怪的是几分钟前她从他的眼里一点也没看出疲倦。梅尔忽然想起,自己一直没有仔细看过他。
梅尔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走到塞巴斯蒂安跟前。也许是没有根也没有家的缘故吧,梅尔很少感情外露。她从未主动去抚摸安慰别人。但现在她握住了塞巴斯蒂安的手。
“你看上去比我更需要床,先到床上躺下休息个把钟头,然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塞巴斯蒂安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梅尔的手翻过来,看着她的掌心。她会相信我能从她手上看出很多事情吗?
“硬贝壳不一定是厚贝壳,表面冷峻的人不一定心狠。”他很平静地说,抬头看着梅尔的眼睛。“你温柔善良,很有魅力。梅尔。”
塞巴斯蒂安接下来的举动让梅尔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拿起梅尔的手,放到自己唇上。只是梅尔从未经历过的,以前还不曾有人对她这样。她发现她原以为非常愚蠢的行为,实际上却非常动情。
“孩子在一个叫森林公园的地方,亚特兰大南边的一个郊区。”
梅尔让握紧的手又放松下来。如果她以前从未相信过任何事情,她无论如何也要相信一次塞巴斯蒂安的话。
“躺到床上,”梅尔语速很快,把塞巴斯蒂安推到床上,两手很是有力。“我要给联邦调查局和最近的飞机场打个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