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栋豪华的别墅内,难得传出主人的朗朗笑声。
罗世杰是这栋别墅的主人,自从他那个迷糊单纯的女儿罗可薇,交上一个玩音乐的男朋友后,平常就不苟言笑的他,变得更严肃了。
然而,今天可不同了。
在客厅忙的佣人都注意到,自从那位旅居海外、温和谦恭的男士来访后,主人长年绷紧的酷脸,展现出许久未见的亲和笑颜。
“时间过得真快,你们家可薇也已经二十五岁了。”
沈尚光是罗世杰多年的好朋友,因为事业外移,长年居住在新加坡,直至儿子的事业进军台湾,两人才有机会聚首叙旧。
“你们家品诺应该也二十六了吧!”
“是二十六了。现在的他简直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眼中除了事业,还是事业。”一提及他那狂傲的独子,沈尚光不禁开始对老朋友大吐苦水。“可就算他赚尽天下的钱,不早点成家,让我含饴弄孙,又有啥用处?”
沙发上,两个男人正聊得起劲的同时,楼梯口出现一个面貌清丽的女子,正探头探脑地望著他们。
她就是迷糊单纯的罗家千金——罗可薇。
她频频探头察看,为的就是要出门赴男朋友的约,可一想到父亲会严厉阻止,她只能在楼梯口徘徊。
佣人们瞄她一眼,不禁叹了一口气。
罗可薇的母亲早逝,他们父女俩相依为命多年。罗世杰对唯一的女儿关爱有加,呵护备至,生怕辜负太太临终所托。
父女两人感情一直很好,可是自从罗可薇大学时代参加舞会,结识了爱玩音乐、轻率浮躁的程子文后,父女感情便出现了裂痕。
交往三年来,程子文的工作不稳定,在PUB驻唱的收入只能勉强糊口。是故,罗世杰一直反对宝贝女儿和他交往。
然而,个性善良纯真的罗可薇,却珍视著这段初恋,她始终相信,爱情不是钱赚得多或少可以衡量的。
为此,罗世杰更是严加把关,搞得罗可薇每次出门,都得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
罗可薇频频低头看表,已经十一点五十分了!子文约她十二点在附近的Pino咖啡馆见面,要是晚到,他一定会发火的。
怎么办?杵在这里已经十分钟了,她仍想不出良策溜出门去。
蓦地,罗可薇的视线和父亲撞个正著,她来不及转身,罗世杰已唤住她:“可薇,快过来!”
“噢。”罗可薇叹了一口气,将包包掩在身后,缓缓下楼去。
“快叫沈伯伯。”
看著和蔼慈祥的沈尚光,罗可薇扯出一个笑容,“沈伯伯,你好。”
罗可薇粉嫩的脸蛋上,有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挺的俏鼻、小巧的菱唇,一眼看上去,就是个讨人喜欢的清秀女孩。
“好,好。”沈尚光像看媳妇似的,满意的点点头,“可薇变得好漂亮,应该有许多人追吧!”
“没有……”她摇摇头,两腮泛红。已经有对象,谁会追求她?
“可薇个性文静,不常外出,所以追求者也不多。”罗世杰说。他永远不会承认那个兔崽子的!
“爸……我中午跟朋友有约,可不可以出去一下?”
“沈伯伯难得来台湾,你不能陪我们聊聊吗?”罗世杰板起脸,声如闷雷,心里早猜出她想和那兔崽子出去。
“可是人家和朋友约好了。”罗可薇嘟起小嘴,两道秀眉打结。
一旁的沈尚光看了于心不忍,帮腔:“世杰,别勉强可薇了,年轻人和年轻人才玩得起来,和我们两个老男人聊天多无趣啊!”
这番话瞬间化解了僵局,罗世杰只好抑下恼怒,妥协。
“好吧!今天看在沈伯伯的面子上,让你出门,不过晚上十点以前得回家。”
罗可薇顿时如获特赦般,秀眉一松,唇角一扬,“谢谢沈伯伯。”
出门前,她不忘在老爸颊上轻啄,“还有,谢谢爸!”
沈尚光看著罗可薇雀跃出门的背影,心生羡慕,“世杰,你有个女儿真好。”
罗世杰摇头,叹了一口气,“唉!你不知道,她让我操心得很。”
“可我看她挺乖的。”
“可薇个性善良又迷糊,我老是害怕她会被人骗。现在我最希望的就是,她能有个好对象,帮我好好照顾。”
“那太好了,世杰,如果可薇没交男朋友,咱们就照二十六年前说的,结个亲家好了。”
“哈哈哈……那是最好不过了。”罗世杰爽朗的笑声,再次回荡在室内,“不过,那可是我们罗家高攀了你们。”
“说什么高攀?当年我经营的百货公司财务吃紧,要不是有你的金钱援助,我能度过难关吗?”
沈尚光和罗世杰是在南部乡下长大的孩子,他们都是家里的独子,而且两人的父亲都早逝。
当年罗母长年卧病在床,沈母一直将罗世杰当作自己儿子般的照顾,因此,两人打小就穿同一条裤子长大,情同兄弟。
后来,罗世杰在南部经营塑化工厂有成,沈尚光则在北部经营百货业起家,两人的事业虽无交集,却都成为商界的菁英分子。
然而,二十六年前,沈尚光因为转投资失利,造成财务危机。当时他的妻子刚产下一子,月子都还来不及做,就得陪他去调头寸。
但是那时,平常讨好、巴结他的亲友,见到他都像见到鬼般,避之唯恐不及,只有罗世杰主动资助他,才让他度过难关。
此外,罗世杰还请他怀孕的老婆,帮他的妻子坐月子。甚至还开玩笑说,沈尚光育有一子,而他老婆也怀了女儿,以后两个孩子要是过了二十五岁还没有对象,就干脆结为亲家算了。
现在,罗世杰既然不反对当年的玩笑话,而可薇也个性温顺,人见人爱,不若时下女孩骄纵傲慢,配他那个火爆儿子,正好!
“那么我们安排个时间让他们见面如何?”
“当然好了!”
“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于是两老便私下达成了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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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和的灯光、精致的餐点、轻松的爵士乐,结合阵阵浓郁的咖啡香,是Pino咖啡馆独特的风格。
馆内靠窗的一隅,坐著一位气宇轩昂的俊挺男子,此刻他正一面品尝香醇咖啡,一面阅览重要文件。
没有负担、没有压力,恍若在自家的饭厅里品味著咖啡和餐点——这是沈品诺建立Pino品牌以来,致力提供给客人怡然舒适的享受。
Pino咖啡目前在亚洲已有超过三百个经营点,是亚洲精品咖啡的领导品牌。
既有的优质形象和稳健的经营策略,让沈品诺在进入台湾餐饮市场举办的第一场加盟说明会,就引起了热烈的回响。
他手上拿的一叠合约,正是说明会后,创业青年申请加盟所签署的合约书。
除了自创餐饮品牌,沈品诺也逐步接手父亲的百货及休闲育乐业,他预计五年的时间,让Pino事业遍布全球,成为分布最广、质感最优的餐饮休闲业。
手端起咖啡,他啜饮一口。
低头看表,十二点整,沈品诺预计他的属下曾大伟会在这个时间出现。
放下咖啡,沈品诺的目光习惯性的环视全场。透过玻璃,他注意到馆外站著一个长发如瀑、背影纤丽的女孩。
白上衣、粉红色裙子,她素雅的装扮并不特别醒目,却莫名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频频看表的她,似乎在等人……
“打扰了,副总裁。”刚来到的曾大伟出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收回目光,沈品诺开口:“点餐,我们边吃边聊。”
“已经点好了,副总裁。”曾大伟跟随沈品诺多年,两人在用餐时谈公事,已是长久以来的默契。
除非开会或训练新人,沈品诺一向习惯在咖啡馆中办公。他只要走进咖啡馆,就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可以放松自己,也能在日益壮大的餐饮王国中,运筹帷幄。
这是享受悠闲吗?不,说沈品诺懂得享受悠闲,还不如说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工作狂。
从睁开眼睛到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都在工作,就连用餐时间也不轻易放过。
“这是新加坡、日本和香港传真过来的月报表,请您过目。”曾大伟将报表交给他。
如果不开口,不对上他锐利的眼眸,光看沈品诺雅痞的穿著和俊魅的外型,很难想像他其实是个头脑精明、脾气火爆的生意人。
Pino每进军一个国家,他一定亲自甄选优秀人才,培训过程中,奖惩分明,他的属下都领教过他的火爆脾气。
接过报表,看到稳定成长的净利,沈品诺满意的点头,“David,你做得很好。”
曾大伟是Pino咖啡的总执行长,也是他最得力的助手,一百多家分店有他的辅导和协训,获利持续成长。
“是副总裁英明。”
沈品诺扯动嘴角,“你嘴巴什么时候变甜了?”
“其实我本来就是如此。”曾大伟笑说著。
所有的属下中,只有曾大伟能和他对谈自如,但他们的交谈也仅止于公事。
一面用餐,曾大伟一面报告:“下午,我们在总部将举办第二场说明会,郭总说,预计有一百人会到现场了解。”
“好。”沈品诺锐眸一抬,又问:“中南部的旗鉴店情况如何?”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刚开幕一个礼拜,营收已超出我们所预期。基本上,只要恪守副总裁的经营策略,各加盟店要在一年半载内回收资金,绝对不成问题。”曾大伟看了看表,旋即说:“对了,副总裁,我现在要到中南部的分店去巡视辅导。”
“辛苦你了。”
“应该的。”
餐后,曾大伟离开,沈品诺放眼望去,这家店已高朋满座。
如果没有意外,他预计一年内,Pino在台湾的据点至少可以突破五十家,成为家喻户晓的顶级咖啡连锁店。
不经意地,沈品诺的目光又落在咖啡馆外的那名女子身上。
已经一个小时了,她还没进门。现在的女孩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耐性等候朋友?莫非她在等心爱的男人?
这不关他的事吧?摇摇头,收回视线,他将脱序的注意力再次放回报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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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浓的热咖啡上,漂浮著一层鲜奶油,上面还洒了可口的巧克力粉……好想喝一口哦!
看著侍者端著香味四溢的咖啡,从面前走过,刚进门的罗可薇险些流口水。
她等了一个小时,才联络上程子文。他说乐团的一个团员出车祸,他送他去医院,会晚点到,所以要她别等他,先进去用餐。
因为适逢咖啡馆开幕期间,馆内人多,侍者忙不过来,所以罗可薇吃完主餐海鲜焗通心面后,就直接到吧台等附餐。
“我的附餐是维也纳咖啡。”刚才一进门,就看到一杯维也纳咖啡从眼前晃过,上头的鲜奶油和巧克力粉,看起来好好吃哦!
须臾,服务生将维也纳咖啡递给她。“不好意思,开幕期间人比较多,让你久等,又亲自来端咖啡,所以,我们店长加赠一层鲜奶油,还免费送你一份香橙蛋糕。”
“真的?”罗可薇开心的露出甜笑。
“下次还要来唷!”
“一定。”
这个店长真会做生意!端著盘子,罗可薇喜孜孜地盯著令人垂涎三尺的甜点和咖啡,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突然,走道上两个追逐的小孩,往她的方向横冲直撞而来,她来不及反应,双手一个晃动,鲜奶油和热腾腾的咖啡,旋即撒出杯外,落在一张满是文件的桌子上。
“啊!”她惊叫一声。
沈品诺万万没料到,天外竟飞来横祸。
看著合约书和月报表上那一坨鲜奶油,和他白色亚曼尼西装上的大片咖啡渍,他脸色铁青地抬眸看向那名肇祸者——
长发、白上衣、粉红色的裙子……是方才一直呆站在门外的女子?
不自主地打量起她,她的五官清秀,一双眼睛水汪汪,俏挺的鼻子发红……等等!再来该不会是当场洒泪吧?
他沈品诺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女人哭。
尽管现场一片狼藉,酷男一张俊脸绿得吓人,但罗可薇一想到等候多时、加量不加价的附餐全毁了,登时,所有委屈全涌上心头。
“我要我的鲜奶油、我的咖啡——”
等不到她的道歉,反而等到耍赖孩子般撒娇嗓音的沈品诺,忍不住咬牙低咆:“不准哭!”
脱掉西装,他收拾起桌面。
“可是……可是我的鲜奶油全喂给你的文件了……你、你要赔我!”她的表情无辜,哀怨指数直逼深宫怨妇。
喂!?
“你当真以为我的文件喜欢被你喂食咖啡和鲜奶油?不,不只文件,还有这件西装!”他极力抑下怒意,压低嗓音纠正她。
看著他的西装,她忽然瞪大了眼,“嗄?”
终于知道问题的严重性了吧!如果她知错能改的话,他会考虑原谅她。不过,只是“考虑”!
“那你更要赔我。”
“什么!?”他的怒气在飙升,眼睛在冒火,聪明的人都知道该闪远一点。
偏偏不知死活的她却嘟起小嘴,理直气壮地说:“我把你这件单调的西装,泼得这么……花俏,难道你不该感谢我?”
花俏!?这是哪门子的话!?
不行,再跟她抬杠下去,他的血压铁定升高。
“听著,你再去点同样的咖啡和甜点,算我的帐!”他隐忍著怒气爆发的冲动,忿忿的说,打算花钱消灾。
罗可薇抹了抹泪,像个孩子般开心地泛起笑容,“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语毕,她立刻开心地离开了。
总算支开这个耍赖、爱哭的出槌女了。沈品诺敛下怒意,微微松了一口气。
他动手清理惨不忍睹的文件,手机正好这时响了,他看了上头显示的号码,快速接起。
“老爸。”
“品诺,这个月有没有空?”
“什么事?”
“罗叔叔你应该知道吧?”
罗叔叔是老爸的八拜之交,曾资助过老爸,恩同再造,二十几年来,老爸一直念念不忘,他怎会不知道?
一手拿起一叠湿透了的文件,沈品诺忍不住低咒一声:“该死的家伙!”
“品诺!不能这样说罗叔叔。”另一端的沈尚光蹙眉斥责。
“我不是指他。”沈品诺望著文件蹙眉解释著。
沈尚光闻言,缓下口气,“那能不能拨个空档,和罗叔叔一家人吃个便饭?”
想都不想,他立刻回绝:“这个月不行!”
抽出纸巾,他气恼的擦拭文件上黏腻的鲜奶油和咖啡渍。
“为什么?罗叔叔的女儿是个不错的女孩,温柔又乖巧,老爸的眼光不会错的,听我一次,见见她如何?”
二十几年前,罗叔叔说的那句玩笑话,老爸竟然当真了!
开什么玩笑,他怎能拿自己的一生,去偿还罗家的恩情?
他的人生要自己掌控,绝不受制于人,因此,来台发展事业之际,他坚持住饭店,也不愿跟著父亲去罗家,接受人家的盛情招待。
“对不起,爸,我正在忙,吃饭的事改天再说。”
没给老爸回应的机会,他快速切断电话。
抬眼,一见那个白衣粉红裙的出槌女已踅回来,他立即将拭净的文件收入公事包,再拎起那件令他蹙眉的“花俏”白西装,准备离开。
因为他的直觉告诉他,他要是不赶快离开这个女人,可能还会有什么令他生厌的事要发生。
但他才刚迈出第一步,一团黄橙橙的鬼东西便已沾附在他的鞋子上。
“Shit!”
“噢,我的香橙蛋糕又喂给你的鞋子了……”端著一杯焦糖玛其朵的罗可薇,一眼就认出他脚下踏著的,正是方才打翻咖啡时,无声落地的香橙蛋糕。
话甫落下,她袋内的手机突然响起。
她急著伸手拿电话,托盘一偏,咖啡杯摇摆晃动——
反应灵敏的沈品诺见状,上前抢救她摇摇欲坠的咖啡杯。
罗可薇旋即放心地将托盘交给他。“谢谢你,我先接个电话!”
没想到,一个晃动,焦糖奶泡又溅在他的黑色衬衫上了。
“你要过来了吗?好,我帮你点餐。”这时转身讲电话的罗可薇,完全不知后面有一双怒目,正瞪著她的背影。
“好,待会儿见。”
收线后,罗可薇回头,没见到他那张淡绿色的脸已转为深绿色,只见到她渴盼已久的焦糖奶泡又飞了。
“我的奶泡——”
惋惜声一响起,立刻惹得沈品诺大吼:“不准跟我说话!”
罗可薇立刻噤声。
这辈子他还没遇过这等衰事,她可真行啊!沈品诺瞪了她一眼后,便自认倒楣的结帐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