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莫均均照常到各个地方主持她的读书会,演讲。她的生活依旧,那门口的大马路走过上千次,她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然而感觉却完全不同,一草一木都像是新的。
更糟的是,她连言论也不知不觉变温和了。虽然还是鼓励女人不要依靠男人,却鼓励她们去谈恋爱,谈一场「理智」的恋爱。她完全没想到自己跟涂剑蘅从36度狂飘到40度,完全没有理智可言。
这天,结束了涂母她们那个读书会之后,那些「信徒」们,终于鼓起勇气跟教主表明了心中疑惑。
「莫老师,妳最近好象变了耶!」一位妈妈说。「好爱笑,看起来一副幸福的样子。」
「咦?有吗?」莫均均心一惊。
「有喔!」一个年轻女孩好奇地问:「还有妳脖子上那些印子,我从刚才就一直看,是什么呀?」
莫均均深吸了一口气。这是昨天晚上浪荡缠绵的结果,而她今天居然忘了系条丝巾或多涂些盖斑膏把它藏起来。她只好大言不惭地掰谎。
「喔,我最近过敏。什么时候这些斑长到脖子上来了?」
她的信徒们,一个个都似信非疑,一脸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们从前崇敬的教主,只有涂母努力地出面解救莫均均。
「哎哎哎,妳们别啰哩啰嗦的啦!莫老师要下班了,妳们不让人走啊?!」
莫均均十分感谢地偷偷对涂母笑笑,却见涂母别具意味地猛朝她眨眨眼。
莫均均脑子一转。哎呀不好!剑蘅这家伙到底回家跟他妈说了什么?那涂妈妈是不是全都知道了?
强势如莫均均,竟也突如其来脸红了,毕竟涂妈妈是长辈啊!
她抓起了公文包,像逃难一样很快逃离了现场;更惨的是,她才下楼,居然就发现涂剑蘅站在红砖道上等她。
好吧!他的做法是很甜蜜贴心没错,但他也不想想,这里可是「是非之地」啊!
她不假思索就朝他冲去,拉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跑,那着急的模样好象背后有个爱国者飞弹追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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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跑百米的速度,直到躲进了中正纪念堂的园林,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
「妳发什么神经?想运动减肥也不需要这样。」涂剑蘅莫名其妙地陪她跑得满身大汗。
「读书会的同学陆陆续续会从楼上下来,万一她们看见你来接我怎么办?!」莫均均喘了好久的气,才讲得出话来。「你下次不要再来这里接我了!」
「原来妳担心这个。」涂剑蘅爆出一声大笑。「怕什么?我妈老早知道了!」
莫均均的脸立刻又红了。
果然是这家伙迫不及待回去跟家人报告。
「你妈知道,可是别人不知道啊!」
「喔!我懂了。」涂剑蘅委屈地说:「妳不要我出来见客,要我当黑市情人。」
莫均均柳眉一凝。「你的话真难听!」
「那我换个词好了,」他继续开玩笑道:「我是地下男友。」
这有什么差别!莫均均摆了脸吓唬他。
「你别害我把饭碗砸了,否则我一辈子赖定你!」
「求之不得!」他语调含笑道。
莫均均没好气地斜眼瞄他。「你失业中,怎么养我?」
「是不太够妳买Prada皮包,不过,」他装模作样地寻思着。「XX出版社请我写一套心理学的书,我正在考虑。」
莫均均十分开心而意外。
「你有工作啦!你又愿意回去做跟心理医生有关的工作?」
「搞清楚!是心理学,不是心理医生,差很多的。」他笑道。「我现在想清楚了,我并不适合做心理医生,但我能做跟心理学相关的工作,学以致用。」
莫均均歪头看看他。
「怎么好象一下子变聪明似的?不像以前一提起心理医生的工作你就整张脸垮下来。」
「不是变聪明了,」他伸手拥她,意味深长地盯着她看,眼里有股化不掉的柔情。「我曾经有过解不开的心结,但我最近太快乐了,生活有了全新的目的,让我有了动力,去做好其它的事。」
「什么目的?」莫均均轻声问。
他的唇附在她耳边轻吐:「妳。」
莫均均满心都是幸福的感觉,脸上也漾起了甜蜜的微笑:如果能因此让他重拾工作的信心,那还真是最令她开心的一件事。
他轻叹一声,打算趁这个机会,把冯子民的事情告诉她。然而他才刚说了句,「均,我曾经觉得我的问题很严重……」
莫均均的心思却全不在上头,她忽然猛地抬头,然后重重将涂剑蘅推开。
「等一下!XX出版社?那个出版社的总编辑是不是唐沁?」
涂剑蘅的思绪一下子也被她拉走。
「是唐沁,妳认识?」
「那个老巫婆!」莫均均又急又恼,简直要跳脚。「她讨厌死了啦!专挑长得好看的男人下手,怪不得她要找你写书,一定别有用心!」
「妳想到哪去了!」涂剑蘅失笑。
「本来就是这样!」莫均均振振有诃道:「不信你去外头问别人,她爱吃年轻的男人大家都知道!我不管!你一定要离她远一点!就算出版社要交稿、要开会,也不准你跟她开!」
莫均均的胡闹,意外地并未让涂剑蘅伤脑筋,反而让他觉得很有意思。他促狭笑道:「好啦!我懂了,原来妳吃醋了!」
莫均均一双眼瞠得滚圆,死不认帐,但她的脸却是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你少乱讲!谁吃你的醋!」
「哎哎,妳就承认吧!」他眼里含着笑意。「妳没听过一句话,不吃醋的不算女人。」
莫均均还是不肯承认,红着脸硬撑。「呸!没见过人死命要人家吃醋的。」
「吃醋才代表妳在乎我,或是--妳还有其它的方法能表达妳的爱意?」
他顽皮地眨眨眼,似笑非笑地凝着她,那深邃瞳眸所传达的另一层意思,让她的心骤地怦然一动。
他含笑的眼神慢慢变得火热,掩不住的浓情蜜意,肆无忌惮而大胆的眼神,彷佛要穿透她的衣服,将她全身上下热吻一遍;她意乱情迷回望着他,在这个拥有百万居民的城市里,彷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她彷佛就快瘫软在这片绿色草地上了,但他们不能在这里继续下去。
他突然抓起了她的手。「拜托!我们找个有墙有瓦的地方吧!」
莫均均笑了起来,被他拖着走了。
那些日子,快乐装在他们的口袋里,幸福被他们穿在身上,一切都是如此地完美,使她几乎忘了冯子民这个人,忘了他曾经带给她的创伤。
涂剑蘅也忘了冯子民曾经带给他的失意,甚至感觉他可以重拾事业。然而,冯子民是个鬼魂。鬼魂,总会不知不觉地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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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莫均均跟涂剑蘅才刚回到她家,莫咏咏一看见他们,就立刻收拾妥当打算出门。
「妳干嘛?」莫均均不觉讶异。「我们一回来妳就急着出去?」
莫咏咏笑着眨了眨眼。
「哎,虽然这屋子的房间不少,但我觉得还是把整问屋子留给你们,你们会自在些。」
「啊!谢谢姊姊。」涂剑蘅夸张地道谢,却遭了莫均均一记白眼。
「姊,妳别这样啦!这样我以后都不敢带他回来了。」莫均均咬咬唇说。
「有什么关系?」莫咏咏笑道:「而且方严一个人在那,还等着我去帮他做消夜呢!」
这下莫均均的罪恶感全没了,她狡黠笑道:「喔--那是我刚好成了妳的借口,好让妳在那边彻夜不归。」
莫咏咏唇角一掀,那表情像是在说:彼此彼此!随即她拿起皮包,出门去了。
偌大的屋子现在全是他们的了。涂剑蘅拿出买来的白酒,到厨房找开瓶器想把它弄开,莫均均则歪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他的公文包。他今天去出版社交稿,公文包里全是东西。
他的私人物品愿意让她翻,使她有种受宠的感觉,这代表她的身分与众不同,在他心中的地位无与伦比。看!他的秘密全是她的了。
涂剑蘅拿着两个杯子和酒走过来,莫均均正在看他记事本上记了下个月开始要去出版社开会。她又往后翻,是电话簿。
剑蘅这人习惯把所有的电话都记录在一处,公私不分,因此电话簿上密密麻麻一堆。
莫均均每看见一个女人的名字就皱眉头,她霸气地像个法官审问他:「这个蒋玲玲是谁?」
「前女友。」他头连抬也不抬。
「这个钱依玲呢?」
「前女友。」
莫均均呸了声。「孙雅佩?」
他笑着把杯子递给她,还是一句--「前女友。」
她这下子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了。哪有可能全都是前女友?莫均均冷哼一声,再往后翻,她看见了一个名字--冯子民。
莫均均一怔,第一个想法是同名同性,毕竟这不是个太特殊的名字。
她的脸色敛下,笑容微僵,刻意平淡地说:「呃,我以前也认识过一个叫冯子民的人。」
涂剑蘅放下酒杯,忽然发现他竟把这件事全忘了。他不是准备要把冯子民的事告诉她的吗?然而这阵子两人日子过得太幸福甜美,过去的阴影竟被他全拋在脑后。
「他是我从前的病人。」
这么巧!她认识的冯子民跟剑蘅认识的是同一个?
她一时还没想到涂剑蘅熟知她的过去,只觉得出人意料地巧合。然而因为对涂剑蘅的爱与信任,她头一回想把冯子民的事全盘托出。
她沉默了一会,叹了口气道:「也许你不该放他去美国。」
涂剑蘅愣了愣,以为她已经都知道了。
是克尧告诉她的?有可能,或者是克尧告诉了咏咏,再由咏咏告诉了她……既然她已经明白了一切,他也不想再瞒。
「我知道,所以我一直自责很深。这件事也使我不想再做心理医生,因为觉得对他我必须负很大的责任。如果我不放冯子民去美国,或者晚一点再让他去,也许他就不会自杀,也不会造成妳的痛苦。」
涂剑蘅诉说着,莫均均一直静静听着。前面她都懂,也都完全理解,但最后一句,她有些惊讶。仔细想了想他话中的含意,思索出的结果却让她神色愀然一变。
「等等!你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早知道我的事?你知道我曾经是冯子民的女朋友?」
这把涂剑蘅搞胡涂了。怎么?原来她并不知道?
「妳姊姊告诉了克尧,克尧则转告了我。」
莫均均只觉得有股凉意从她脚底一路窜上身子,快把她的心冻成冰块了。
她无法置信地瞪着他。
「许克尧一直觉得我有问题,但他治不好我,所以叫你来医治我是不是?!而你反正对冯子民感到愧疚,正好借着帮助他的前女友恢复对爱情的信心,来弥补你心里的不安?!」
涂剑蘅脸色一凝,直觉得事情变得严重,均均果然全想偏了,他得把她的想法扭转过来。
「完全不对!」涂剑蘅焦灼地说:「刚开始也许只是想帮助妳,但妳征服了我,我无可救药爱上了妳,根本再没想过什么帮不帮的问题……」
他急切地说着,她却像什么也听不见。她眼光茫然地从他身上透过去,不知落在何处,只是陷入死角中不断痛苦地钻牛角尖。
「怪不得!怪不得你那么苦心积虑地纠缠我,原来你有其它的目的,怪不得--」
「不!妳想的都不是真的!」他苦恼地说:「我并不是故意瞒妳这些!好几次我都想说,但不是没遇上时机,就是被妳打断,妳要相信我--」
「不!我不相信。」她安静地面无表情,那冷漠的声音令他心寒。「你滚!」
「别这样!」他慌了,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庞,急切地逼近她,试图寻求她谅解。「我是瞒了妳,但我没有恶意。」
她抬起她的眼光,冷冷地不掺杂一丝感情的目光。
涂剑蘅心中一震。她如果生气发怒,他也许还有对策;但她如此冷漠而深切的绝决,却是他所陌生的。
「你滚!」
她的脸色苍白,推开他的手站起来,打开了大门,严峻而近乎冷酷地等着他。
他这辈子还没被人家如此赶过,他的眼光慢慢变得阴郁,怒气挂在眼梢眉底,他的声音僵硬。
「均均,妳到底讲不讲理?!」
莫均均咬牙不回答,也不肯看他,只是僵立在门边,等着他离开。
他的心一路往下沉,忽地感觉心灰意冷。面对这样的她,他知道任凭他再多的解释,她一句也不会听;既然这样,他何必留下?
他也许骄傲得盲目,但至少他得保有一些些属于他的尊严。他再看了莫均均一眼,就一言不发地从她身边走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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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下知何时不起了雨,还是狂猛的大雨。置身其中不消几秒他已全身湿透。涂剑蘅茫然地在街上走,没撑伞亦不走骑楼避雨,路人纷纷停伫眼神看他。淋得一身狼狈依然不减英姿的男人,眉宇间阴郁又茫然的神色……怎么,这是在拍广告还是什么?
他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远,时间和空间对他来说都变得没意义了。他只是气均均,气她如此不讲理,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不给他。
臭女人!活该她一辈子没人要。然而,他的心却莫名其妙抽疼,尤其一想到她因失望而伤心,因对他的误解而生气,他的怒气没了,被雨淋散了。他的心像是有千万只小蚂蚁在啃蚀着,又痛又难过。
只是短短的时间,他就开始后悔了。
他实在不应该离开的。他们的爱情得之不易,不该因此就结束了;他曾经用无比的耐心与毅力获得了她的爱,他从来没怀疑过,为什么现在却退缩了?
他只知道一件事--失去她,将会是他这一生最大的遗憾。而他不想面对那样的后果。他明白,自己对她的爱不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坚定了。
一想到这,他就觉得他应该回去找她,毫无疑问地。
他从出来到现在,头一回注意起自己的周遭,发现不知不觉他已走了好远好远,他急于见到她,索性招手拦了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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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均均应声前来开门,看见一身湿透的他她着实愣住了。
她脸上有着未干的泪痕,显然是哭过了,这让涂剑蘅更加心疼。
他刚才到底在想什么?他应该带给她幸福、快乐的,让她哭就是他不对。
「你又来干什么?」她直勾勾瞪着他,一瞬也不瞬。
他不等她允许,大跨步地进了屋子,深深地注视着她。
「我回来,因为我不打算让妳甩了我!」
她微微一怔,不由得教他话中的热切真诚而撼动,但她绝不能再轻易相信他。她告诫自己。
「这由不得你选择。」
他很镇定,完全确定自己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妳愿意听我道歉,我就道歉;妳要听解释,我可以解释,但我绝不会让妳离开我--」
「听什么?!」莫均均烦躁地打断他的话。「我什么都不想听!」
「妳非听不可!」他的眼光固执而狂热。「我不会让我们之间就这样毁了,妳休想!妳曾经失去过,也受过挫折,我也是!但我知道,只要能握着妳的手,我的未来便不再灰暗;我们能一同欢笑,一起面对这个世界,走过人生!」
「别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她终于压抑不住地爆发出来。「你还敢说你爱我?!你敢说你追求我不是为了赎罪?!甚至只为了让你自己更好过!」她残忍地说:「你看!冯子民让你的信心尽失,不能再从事心理医生的工作,但现在呢?!你把受他影响而心灵创伤的前女友医好了!你让她从一个不敢爱、拒绝爱的人,恢复正常了!你变相地赎了罪,甚至重拾了你的自信!你敢说不引否则,你怎么可能那么顺利地回去你的本业?!」
涂剑蘅从进门前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不怒不愠。他按下自己的自尊,坚定而诚恳地回答她的质疑。
「我爱妳,不是因为赎罪,不是因为同情。如果单单只是为了医治,我没必要把自己赔进去。我愿意考虑新的工作,没错,是因为妳!我有了新的自信,也是因为妳!因为妳带给我的一切,我得以重新面对人生;我想做一个更成功的人,只因为妳!」
莫均均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他的诚恳与耐心曾经令她感动、令她折服,而眼前这些对她依然有着强大的吸引力。她感到头昏迷惑了,她的固执渐渐瓦解了,她应该相信他吗?
「不!不管你说得再有道理,我也不想再相信你!」
「均均……」他下意识地想拉她拥她入怀,但她却像碰到毒药一般地跳开。
言语是一回事,但肉体的接触又是另一回事;她自己都不敢保证,当她被他强而有力的臂膀紧紧拥在怀中时,她顽固坚持的力量,还能剩下多少?
「你别过来!」她寒着脸连退了两步,人已经靠着阳台。她发起狠:「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让你后悔一辈子!」
涂剑蘅吓坏了,本能想扑上前去,却又怕她反应过度真的跳了。
他紧急地煞住脚步,稳住心绪,沉重而深情地说:「如果妳真的跳下去,后悔的不只是我,也会是妳。我也许会再内疚一次,但妳会恨死妳自己。」
迎着她疑惑的眼光,他立刻又说:「妳曾经痛恨冯子民不负责任,就那么拋下了妳,妳痛恨他的作法。但现在如果妳跳下去,妳跟妳所恨的人又有什么差别?妳一样对我不负责任,妳一样拋下了我!」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有股小小的反抗声音--好!就跳给你看;可是……想着想着,那脚步却始终跨不出去。
她知道自己并不是怕摔下去会有什么三长两短,那些她都不在乎!她在意的,竟然真的只是他说的那番话--不负责任地丢下自己所爱的人,自己也许解脱了,但爱她的人将情何以堪?将心比心,也因为她对他的爱,她做不到!既然她做不到对他的绝决,那么她还有什么理由离开他?
她突然掉下了眼泪,泪水一发不可收拾。他不假思索地立刻冲过去抱住她,一靠进他的怀抱,她整个人立刻崩溃了,泪水顿时决堤……
「你该死!你该死……」她又气又怨地搥打他,甚至对着他肩头重重一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涂剑蘅闭了闭眼睛,忍着肩头的疼痛,不发一语,一直等她松了口,他仍然紧紧抱着她,给她一双支撑的臂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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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哭了多久,她抬起头来,脸上泪痕斑斑,头发湿乱地沾在面颊上,眼里有着难以解释的疲累和无奈。
无奈,是的,但她能怎么办呢?也许她从来没有认真去衡量过自己对他的感情,但经过今天这些,她忽然明白了。如果不是因为太爱他,她怎会如此反应过度?
他扶她到沙发坐下,拿面纸细细拭去她脸上的泪痕,倒温水给她,小心翼翼地如同呵护一个瓷娃娃,她的眼泪又往下掉了。
「我在纽约学古典文学的时候,子民也在同一所学院学艺术。」
头一回,她对外人道出了她和冯子民的过去。
「他虽然还在学,其实已经画得相当好,纽约许多画廊都愿意摆他的作品。我爱上了他,我们很快地在一起,那半年多的日子里,我们非常幸福:还说好了只要一拿到学位就结婚,不管在美国还是回台湾结,都好。」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我满心以为,子民就是我这辈子感情的寄托了;没想到,他却『突然』自杀了。」
莫均均自嘲笑了笑。
「别觉得我加重『突然』这两个字的语气很奇怪,对我来说,真的是突然,没有任何预警。某一天我起床,他就忽然死了,还是警察告诉我的,他甚至连一封遗书都不留给我。」
她静静抬眼看着涂剑蘅。「他有病的事,还是在他死后我才知道的。他在我面前压抑得很好,即使有些心理上的奇怪反应,我也只当做一般人的情绪化反应。他瞒我,关于他的病、他的问题。」
「你知道,」她的眼帘又垂了下去。「我受到的最大震撼,不只是因为他突然弃我而去,也是因为他竟然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几乎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而他却什么都不说,是他不信任我,或者是他根本不够爱我?!」
「也许是他太爱妳。」涂剑蘅低喟一声,他终于明白了冯子民自杀的原因。「但他的病使他自卑,担心一旦妳知道之后会离他而去。在妳面前,他不只得隐瞒还得极力表现正常,这造成他无比的压力;当压力累积到某种他无法忍受的程度,他只好自我解决。」
「我不懂!」莫均均不赞同地摇头。「我跟他已经这么亲近了,他还不愿意告诉我事实,这教我情何以堪?我在他眼里到底算什么?!你知道吗?我根本是被遗弃了!他不只死后遗弃了我,甚至在他活着的时候,他的心就已经变相地隔绝而遗弃了我!」
「我恨他!」莫均均变得有些激动了。「曾经我也能慷慨地付出、能够爱人,是他造成了我对爱情的绝望,不敢接受、不愿信任!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所带给我的痛苦!」
涂剑蘅静静凝视着她,她那双强自坚强的眼眸,隐藏着一丝受创的软弱;他彷佛能看见她碎成玻璃碎片般的心。但他发誓,他将把那颗心缀补完整。
「如果妳有过痛苦,也将在我这里终结。」他无比怜惜地拥她入怀,吻她的唇、她的眉睫。「妳放心!妳不会再伤心难过了。」
她不由自主地紧靠着他,他轻柔的言语、温暖的胸膛,都是最令她安心的地方。她不争气的眼泪又往下掉了……
一场风波终告平息,在涂剑蘅的想法中,直觉莫均均应该是原谅他了。
但她是否真的原谅他了?
她极端挑剔的心,是不可能因此而满意的;但此时此刻,她无可否认他的怀抱令人眷恋,她贪婪地享受着这些不愿离开……
就让她暂时享受这一刻的温暖,忘掉一切吧!她这么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