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五十分,莫均均走进图书馆办公室,打算替自己倒一杯水。馆里年轻的女职员们看见她进来,亲切地招呼她:「莫老师妳来啦!」
女孩们的声音好象太兴奋又太热烈了点。
莫均均保持她一贯的距离,简单回答:「欸。」
然后,她看见了桌上一盆花。
宽口的蓝色琉璃瓶,海浪一般的梦幻波纹,瓶里高低不等地插着各式各样的花--蓝色的桔梗、黄色的太阳花、橘色的天堂鸟……奼艳缤纷、绚烂夺目。她从来不晓得这么多不同种类的花聚在一处竟不显俗艳,还能如此美丽。加上花瓶几近有半个人高,使得这盆花简直壮观而惊人。
莫均均不由得赞道:「天,这花真美!谁买的?」
女孩神秘兮兮笑了。
「不是谁买的,妳该问是送谁的!」
「谁?」莫均均有股不太好的预感。
「妳呀!」女孩公布谜底地笑道。「今天一早花店送来的,指名要给妳!我们也觉得奇怪,怎么会送到这儿来。」
「快看看卡片吧!」另一名女孩催促着。「花里面有张好漂亮的卡片呢!我们差点要打开看了……呃……事实上,」女孩还是不怎么好意思地说了实话。「那卡片没有信封,我们还真的看过了,是男人哟!仰慕者还是追求者?」
莫均均清亮的眼眸中写满了惊讶。
怎么可能有男人送她花?送她毒药还差不多吧!
卡片上只有一个署名--涂剑蘅。
莫均均抬起头来,发现一屋子的职员都在笑。她的脸色却倏地降到冰点,霎时屋里的气温有如寒风过境,女孩们的笑容都不知所措地冻结在脸上。
莫均均丝毫不想隐瞒她的恼怒。
这家伙太可恶了!他到底想干什么引他这绝不是仰慕、追求;要不是讽刺就是有其它坏心眼,他还不如真的送她一大盆毒药算了!
「我去上课了!」莫均均冷冷道。
经过垃圾桶时,她当着女孩们好奇又惊讶的眼光,把卡片顺手往垃圾桶一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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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的读书会,可想而知,莫均均主持得心不在焉,众家信徒们都发现教主今天的神色有异,不是突如其来地皱眉,就是陷入苦思中;有时还会莫名其妙地脸红,叽哩咕噜地不知在暗骂着什么。更糟的是,读书会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名怒气冲冲的男子,不由分说地跨步进来,伸手就去拉其中一名女学员。
「喂!喂--你干什么?!」不只那名女学员尖叫,其它同学也都吓得尖叫起来。
「说了叫妳不准再参加这种扰乱视听的读书会!」只见那名男子凶恶地对那名女学员嚷嚷:「妳怎么还不听?!今天还给我跑来?!」
「你先放手啊你!谁叫你来这里闹事的?!」女学员的手都被他拗疼了,着急得只是挣扎。
跟其它人一样,莫均均也被这凶神恶煞的家伙吓坏了。但她毕竟是主持人,这是她的集会,她非得摆出一点样子来不可,于是她挺挺背脊,勇敢地朝那男子说:「先生,有话慢慢说好吗?不必动手。」
男子不客气地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
「她是我老婆!这是我跟她的家务事,妳管得着?!」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的确是他们两人的事,所有的同学一听到这句话,都不再骚动了,但莫均均却不服。不只因为她是主持人,也因为她实在难以忍受:就算是丈夫,也不该不给老婆面子。
「先生,」莫均均伸手想去护那名女学员,语气礼貌而郑重。「不管有什么问题,请您稍后再解决好吗?请您尊重我们这个读书会,至少让她先参加完,别耽误我们的进行。」
男子仍然抓住他老婆的手,并瞇了眼睛,瞪起莫均均来。
「喔--妳就是那个莫均均?」
他的眼光带了敌意,但莫均均仍勇敢回答:「是我。」
莫均均的回答,就像在男子原来就烧得猛烈的怒火上又添加了柴火。他突然放下他老婆,猛地对莫均均咆哮:
「就是妳!就是妳这个罪魁祸首!每天跟她说那些不象话的理论,把她教得整个人都变了样!老是回来跟我抱怨。这统统都是妳的错!妳看着好了,我要是不整妳--」
「你住口啦!」陡地,他老婆以高八度的吼声制止了她老公对莫均均的辱骂。
她自己也快受不了了,她怎么会嫁给这样的男人?!不只给她丢人,居然还在这里乱骂人。
那男子一呆,没想到他老婆会发飙似的。
但他老婆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气急败坏地说:「你再待在这给我丢脸,我立刻跟你离婚!你要不立刻走,回去就准备好离婚证书给我签字!」
那男子再度愣住,吓到了。从刚才的气焰高涨立刻畏缩到没一点点气势。看来他对他老婆的爱是他最大的致命伤;他也许凶,也许狠,但他老婆真要离开他,他却是难以忍受。
「你还不走?!」他老婆气得一跺脚。
男子没辙。虽然胡闹一场落了个颜面尽失下不了台,但在他老婆的威胁下,还是垂头丧气地定了。只不过在临走前狠狠瞪了莫均均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说--妳给我等着瞧!
呸!谁怕谁!莫均均差点发狠顶回去。要不是看在他老婆是她学员的份上,她岂会饶他?
「对不起!莫老师,对不起!他实在是……」女学员等她老公一走,立刻尴尬又满心歉疚地跟莫均均猛道歉。
莫均均颇具风度地自嘲笑笑。
「哎,别在意!这种事我碰多了,妳老公还算是骂得客气的呢!」
一句自我调侃的幽默把学员们都惹笑了。莫均均微笑耸耸肩,甩掉不愉快,轻松地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好啦!我们继续……」
一场有惊无险的读书会,终于在五点半钟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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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均均整理着书本资料,长长吁了口气,不想被刚才那无聊的突发事件影响:但这一来又教她不由得回想起前阵子类似的经验--只不过主角换成了涂剑蘅。
涂剑蘅!莫均均一想起他就要伤脑筋,而且还得烦恼如何处置那盆大得吓死人的花。
然而她今天出门前一定是忘了求神拜佛了,她的灾难还不仅于此。
才刚回到图书馆办公室,她就一眼看见涂剑蘅靠在办公室的柜子前。
那该死的家伙穿著简单潇洒的白色T恤,和一件能显示他每一吋男性身材的深色牛仔裤,他英俊挺拔得令人难以抗拒。
上帝到底是帮她还是跟她作对?
莫均均几乎舍了得移开停留在他身上的视线,但她非扭开了可。
她僵硬地朝图书馆的女职员走去,刻意不理他。
她告诫自己了准紧张,也不准冒冒失失的,他不过是个男人--一种令她不屑的动物。
「下个月的读书会还是我主持吗?」莫均均当他不存在似地询问公事。
「原来妳也有担心被fire掉的时候?」结果回答她的却是涂剑蘅。
「我有邀请你发言吗?」莫均均连一个眼神都吝于施舍他。
他丝毫了以为意地冲着她笑,好象他的专长就是跟她这种人打交道。
「没有。不过我的嘴巴不小心长在我身上,它只听我的。」
莫均均终于把气恼的眼光投在他身上。
他眼光幽默、笑容温和,看来不具任何危险:但她仍深深感到威胁似的不安,她的脾气开始不受控制了。
她不留情面地说:「你给我听好了!我不想问你为什么送花给我,也不想问你现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但是不管你有什么企图,你都最好趁早打消,因为我是绝对不会理你的!」
他继续展露他无辜的笑容。
「我没什么企图,只是觉得妳应该很久没收到别人送的花了,想让妳回味一下那种兴奋的心情罢了。」
呸!果然不安好心,施舍她?
「多谢好意!不过是谁告诉你,每个女人收到花的时候都会很开心?」她的口气很冲。
涂剑蘅不介意地一笑,只是转身问在座的女孩。
「她刚才看到花的时候,很生气吗?」
女孩看看莫均均,又看看涂剑蘅,最后还是受不了他的迷人魅力,把莫均均出卖了。「不会啊!」
莫均均终于明白,在这个女人多于男人的战场上对她来说真是太下利了!她气得瞪他。
「别生气。」他的笑容一贯迷人。「请妳吃晚饭怎样?」
为了帮助她摆脱心中的盲点,他必须多了解她才行;而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多跟她相处。
「我没空!」
莫均均当然不知道他的苦心,但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领情。
她决心做得更绝一点,转头朝女孩丢下一句--
「妳刚才不是说这盆花很美吗?现在送妳!」随即抓起皮包和资料,没再多说话,大步迈出了办公室。
涂剑蘅干笑了笑。对于这种场面他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
他怀疑自己怎么每次都能全身而退,没让她眼中的火箭射到起火燃烧。
倒是办公室的女孩还有些不好意思,指着那盆花道:「这--真的要送我啊?」
「这花已经是她的,当然她说了算!」涂剑蘅露齿而笑,这一笑又让女孩脸红心热,小鹿乱撞的。
涂剑蘅却全然不知自己的迷人笑容造成了多大的杀伤力,只是问她:「知不知道莫老师去哪里?」
女孩偷偷做了两个深呼吸才把她的魂捡了回来,勉强挤出一个正常的笑容。
「嗯!去旁边的停车场开车。」
这不是废话!但涂剑蘅的心肠很好,他没说什么,只是笑笑,不敢再浪费时间,快步地走向停车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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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这个室外小停车场虽然亮起了路灯,却仍不能提供充足的光线;然而就算在这么微弱的灯光下,他仍能一眼就看见莫均均。她像是从一片漆黑背景中跳出来,又鲜活又亮丽。
她靠在车上,神情显得懊恼烦躁,侧着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她真不愧是个美女,站在那,一身的白,白色的宽管长裤,紧身针织背心,隐隐露出她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和性感的肚脐。她脸上的不悦丝毫下影响她的亮丽,反而使她美得有个性而骄傲。
涂剑蘅忽然有点嫉妒起冯子民来。了为什么,只为了他曾经如此幸运地拥有过她的爱。
莫均均发现他了。
她不知道他眼神中正流露着对她的欣赏与倾慕,只是习惯性地竖起了她的刺。
「你跟来干什么?看我出丑?」
涂剑蘅摇摇头走向她。
她怎可能在他面前出丑?真要出丑的也是他。
莫均均像是研究什么似地瞪了他许久,终于相信他仍不了解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事。她离开车身,朝她刚才站着的车轮狠狠踹了一脚。
涂剑蘅这才看见,整部车朝这个车轮的方向倾斜,整个车轮是扁的--爆眙了。
「被妳踹破的?」他故意问。
「你以为我练过无影脚,踹得破车轮?」莫均均没好气地。
涂剑蘅按捺住一脸的笑意。
「唉,叫妳平常多积点阴德妳就不听,这下遭人家毒手了?一定是被人故意割破的。」
莫均均恼火了。
「我怎么知道是哪个混混无聊地挑了我的车下手?我又没得罪过什么人……」
咦?讲到这里,莫均均停住了。
她虽然没得罪人,但显然树敌不少,眼前涂剑蘅就勉强算一个:而刚才那个来大吵大闹的学员老公,肯定又是一个。
会是刚才那个没风度的烂男人?难不成她真的犯小人了?她明天得记得去买个尾戒来戴上。
莫均均心中暗自打算着,嘴里却完全讲得了一样。
「好啦!你到底是要站在这里继续耻笑我,还是帮我想想办法?!再不你就干脆给我趁早滚蛋!别在我面前碍眼!」
「帮--」他夸张地拖长了音。「我说过不帮妳了吗?现在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叫车厂拖回去修,不过现在车厂大概下班了;二是换上备胎,妳开回家,明天再开去车厂修。」
怎么想,好象都是第二个方法有道理些,不过她脸上却困惑了。
「备胎?我的车上有备胎吗?」
涂剑蘅笑了。唉!女人。
「除非妳把备胎拿走了,否则当初妳买车的时候,一定有备胎藏在后行李箱。」
「是这样子吗……」莫均均半信半疑地去打开后车厢,果然不出涂剑蘅所料,行李箱的底盖一翻开,立刻就看见有个轮胎躺在那。
「真的有耶!」莫均均开心地嚷,只差没拍手大喊。这一刻,涂剑蘅觉得她真像个十五岁的小女孩。
「工具呢?」涂剑蘅对她手掌往上一翻。
莫均均眉头一皱,噘了噘嘴,指指行李箱里一个小塑料整理盒,涂剑蘅只好自己去找。
「唉唉,果然是女人!」涂剑蘅边翻边叨念。「真是个大外行!谁叫妳买这牌子的工具?又贵又了耐用!」
「我就爱买贵的!贡献社会,促进台湾经济起飞了行?!」
他再扯一句歧视女性同胞的话,她就要翻脸了!这种机械的东西,女孩子本来就不在行。
涂剑蘅没笑也没说话,只是抬起头无力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盖上行李箱,居然转身走了。
「喂!你去哪?!喂--」莫均均这下急了。
才这么一句就得罪他了?他不是忍耐指数超高的吗?
「妳没千斤顶,我去我的车上拿,妳别乱吼乱叫的好下好?」他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原来他的车也停在这。
闻言,莫均均闭嘴了。她还指望他替她修车呢!这时候可不能惹他。
砰地一声,涂剑蘅盖上了后车厢,拎着工具走过来,看见她撇着嘴,一副敢怒而不敢言的样子,他看了好笑。
这一刻,他明白她也只是个女人--爱漂亮、爱噘嘴,却不懂得机械。
他望着她,眼眸深处激起了一阵奇特的笑意,莫均均实在忍不住了。
「你看什么啊你?!」
「看妳。」
「看我狼狈求你的样子?」莫均均讥诮道。
「没错!」他一点也不掩饰。「说实话,我还真喜欢看妳软弱,需要我帮忙的样子。妳知道妳很像什么?像一只停在高枝上高傲的美丽天堂鸟,让人不敢去碰,怕被妳的爪子抓伤了;当妳没那么强悍的时候,可爱多了。」
「我不想做一只虚有其表的天堂鸟,也不需要你觉得可爱!你到底帮了帮我换这个鬼轮胎?!」莫均均抗议道。
她并不知道……或许涂剑蘅自己也不知道,他正渐渐爱上她这样兼具着强悍与女性柔媚的特殊气质。
他笑了笑,不再跟她斗嘴,一言不发地用千斤顶撑起车来,卸下旧胎。
莫均均帮下上忙,只得站在一旁,偶尔帮他递递工具。
看着他挥汗工作的样子,莫均均只觉得槽……这男人了只幽默、迷人,竟然还很体贴,她拿什么来阻止自己喜欢上他?
约莫工作了半小时,涂剑蘅才终于忙完了。
他抹掉额头上的汗水靠在车上,莫均均赶忙从车里找出一瓶矿泉水递给他。
他扭开瓶盖就豪迈地大口大口灌,那种男性的潇洒、帅劲,洒出的矿泉水与汗水融在一块……
莫均均发现自己又看呆了。
他一脸的水,却是一脸笑。「借张面纸吧!」
莫均均立刻又钻进车里把整盒面纸都拿出来给他,直花掉大半盒,他才把自己弄干了。
「怎么样?我的技术下错吧!」他用脚踢踢那只轮胎。「妳是不是至少该说声谢谢?」
「谢谢。」莫均均背书似地僵硬地说。
涂剑蘅大笑。
「妳是机器人啊?我头一次听见人家把这两个字说得那么怪。这样吧!妳跟我去吃晚饭好了。」
莫均均的本性又恢复了。她啐道:「那么爱请人吃饭,为什么不去开餐厅?!」
「因为我不喜欢我讨厌的人坐在我对面吃饭。」他一本正经地说。
「多谢赏脸!可我也不见得喜欢跟讨厌的人一起吃饭!」莫均均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然而涂剑蘅却像是完全没听见她的拒绝,他东张西望地寻思。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喂!」莫均均立刻警告他。「我讲过了喔!要去你自己去,我可没说要陪你!」
「嗯,XX西餐厅了错,不过还是XX日本料理店好了!」
「我说的你到底有没有听见?!」
「不晓得现在人多不多,还有没有位子--」
「你这人怎么只听你想听的?!」莫均均已经快发疯了。
这家伙!把她的话当空气吗?!而且,他居然还自顾自地走出停车场,像是很讶异她怎么还留在原处似的,站在停车场门口等她。
这种臭男人!根本就别理他!
她直接坐上车,发动了车子就要走。最好经过停车场大门时顺便把他撞个四脚朝天……
没错!那一刻莫均均的脑子里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才不管对不对得起他,有没有给他面子,她已经跟自己说过上百次了,离他远一点!远一点!既然如此,她干嘛跟他去吃饭?!
然而,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她竟像是着了魔,怎样就是没办法叫自己的腿走回车上,然后开车走掉。
他站在那,然后像是拋出了打个活结的绳子,一下子套住了她的脚。
她发现自己居然很想跟着他去……她头一次发现,她的脚似乎由了得她的大脑掌控,而是由她的心……
算了,就当她今晚发疯吧!她重重一跺脚,往他的方向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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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对他那么没有抗拒力?莫均均不懂。
打从走进这家日本料理店开始,莫均均就陷入了「后悔」与「既来之则安之」两种情绪之中。两相拉扯的结果,她还是坐上了榻榻米上的垫子。
「你说要请客的!」莫均均赌气地说。「小心我吃到你信用卡刷爆!」
涂剑蘅笑着讨饶。「拜托点大小姐!我的收入了多,可别害我为了这餐而负债三年。」
「回去当你的医生啊!」莫均均嘲讽地说:「那不是挺好赚的?」
「可惜回不去了。」涂剑蘅平淡地笑说。
「为什么?」
「那行业大概不太适合我。」他简单回答。
「颇有自知之明呵!」莫均均糗他。
「我也是经过了一番难熬的经历波折才知道的。」
莫均均不说话了。
从他敛下的笑容中,她忽然觉得眼前这男人,也许和她一样,内心有着什么不欲人知的心结。
她当然想多了解他,但将心比心,她自己都了喜欢人家探究了,又何必去逼问他呢?她了想再追问下去了。
莫均均问了个勉强跟她扯得上关系的。
「你爸妈现在没事了吧?涂妈妈还闹了闹离婚?」
「了闹了。」涂剑蘅唇角微微牵起一抹迷人的弧度。「因为我爸答应年底带她去夏威夷度假。倒是上回我在读书会跟妳辩论的事,她把我大骂了一顿。下回妳再见到她,她一定会把骂我的话重复给妳听。」
「你活该挨骂!」莫均均得意地说:「我的读书会你竟敢来搅局?有能耐就把我干掉,否则就闭嘴!」
「是是,教主教训得是!」涂剑蘅装模作样地必恭必敬。
莫均均被他的样子逗得受不了,终于噗哧一声地笑出来。他们点的菜陆续送上来,莫均均眼明手快先捏了块鲔鱼肚扔进嘴里。
「不过说真的!你还放心让我回去主持那个读书会?不怕你的邻居全都离婚离光光?」
「信徒怎能没有教主?」他眨眨眼。
莫均均吃吃笑着,美味的鲔鱼肚让她心情变得挺好。
「你是心理医生,应该更适合主持这种聚会吧!」
「妳在讽刺我吗?」涂剑蘅被清酒呛了一下。「我曾经听过,有人认为我们学心理的唯一学到有用的东西是心理测验。」
莫均均又呵呵笑了起来,她本来就觉得心理医生都是垃圾。
「不过说实在的,我真的不晓得你们到底学了什么。」
「学的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他十分认真地维护自己的专业。「日常的东西,可以学以致用的。」
「怎么用?」莫均均简直就是一副嘲弄的口吻,她坚决不肯相信。「你在说笑话吗?」
他的筷子在空中挥来划去,像是要努力扭转她看法似的。
「不是笑话。这其实是种分析,从人的习惯行为去分析个性。举个例子吧!我的书桌上固定会摆几样东西。闹钟--表示我这人没什么时间观念,上课上班常迟到;鸡精--怕精神不好,催眠病患的时候自己会先睡着……」
莫均均仰头大笑起来,笑到邻座的人都伸长了颈子好奇看她,她仍自在地笑不可抑。
涂剑蘅装作没听到她揶揄的狂笑声,继续说:「手提电脑--里面有很多电动玩具……」
她漆黑的眼珠子灵活一转,促狭地望着他。
「这代表什么?」
涂剑蘅想都不想就说:「代表我这人心地善良、童心未泯。」
「是幼稚吧!」莫均均机灵地拿话堵他。
但说到电动玩具……其实她自己也有点心得。
「不过……我有时也拿计算机打电动。」
现世报!涂剑蘅立刻把她刚才的话丢还给她。
「妳希望我说妳是童心未泯还是幼稚?」
「都不是!」莫均均难得对他讲出心底的话。「我只是拿它--消磨时间。」
涂剑蘅有过经验,知道这时候如果对她泄露了心底深处的温柔,她肯定又要吓跑了,所以他只好维持嘻嘻哈哈的态度。
「妳也有太闲的时候?我以为妳忙着写书散播妳的教条。」
莫均均啐一声,不去理会他话中的调侃。
「有时在家无聊,我姊又出去跟她男朋友约会,我就会打电动。哎,其实我觉得电动也满能训练头脑,比如像仿真城市那种的策略游戏。」
「哎,仿真城市不过就是盖盖房子、造造马路,那多无聊!你应该玩这个!」涂剑蘅似乎对此研究颇多也兴致高昂,他说了个pc game的名字--一个实时战略的战争游戏。
莫均均大大不以为然。
「那个才不好玩咧!计算机笨得要命,一下子就死光光了。」
「谁叫妳跟计算机打?妳要上网联机嘛!」
涂剑蘅一副行家模样,随手在帐单上写下一个网址,撕下来给她。
「去这里玩,保证妳打一个晚上都不无聊!还有,顺便给妳我的电话!」他迅速又抽回纸条写下他的电话号码。「万一连不上或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
莫均均皱了眉头看他,再看看纸条,最后还是放下筷子,不置可否地把纸条扔进了皮包里。
再呷了口清酒,涂剑蘅觉得话题实在扯太远了,他得想办法回到她身上才行。
「可是,要解决孤单,最简单的方法还是去找个情人。」
莫均均这下不屑到了极点。
「嗤!哪来这么没建设性的建议!」
涂剑蘅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我忘了妳不相信爱情。」
「难道你相信爱情?」莫均均的话里全是讥诮。「那种天长地久、海誓山盟的真爱?」
「当然相信!」涂剑蘅难得如此严肃。
莫均均正拿筷子去挟烤香鱼,她狠狠地把香鱼肚戳了一个洞。
「我也相信世界上有外星人,但这并不代表每个人都遇得见。」
莫均均对待香鱼的狠劲让涂剑蘅有点吓到。万一惹恼了她,她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待他?但他还是大胆地继续跟她辩下去。
「真爱不可预期,但值得追求!」
莫均均妍艳的眼梢一挑,那揶揄的笑意足以教人觉得自己是个大白痴。
「你这是哪本罗曼史小说里抄下来的?」
「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妳不觉得每一段的相识相恋都是一种奇迹?」涂剑蘅认真起来,注视着那对灿亮灵动、黑白分明的眸子。「拿我哥作例子吧!他去荷兰旅行的时候遇见我嫂嫂。在此之前,他从来不觉得他可能会娶一个白种女人,也不相信什么一见钟情:但现在他们幸福无比,还回去荷兰度蜜月。」
「荷兰不是听说在下沉?」莫均均讥诮道。
「所以,妳是不是也该赶在它下沉之前,找个心上人去度一次蜜月?」他灵活地响应。
「就算荷兰要下沉,也不代表我就得跟它一起沉下去!」莫均均嗤之以鼻。
他暗暗叹口气,却仍不放弃希望。
「妳对妳的工作充满热忱,为什么对爱情不能热情一点?」
莫均均冷哼。
「工作上所受的伤害顶多只是情绪,这我还能忍受,但爱情伤的可是心。」
他语重心长地笑笑。
「妳要一颗从没受过伤的心干什么用?人活在世界上,就是要去经历各种事。谁的心没有受过擦伤、灼伤还是内伤?那都是过程、是经验,不可能连一点点小伤口都没有,却希望有个完美的果实。」
莫均均安静了。
枉她伶牙俐齿的,现今却完全想不出话来反驳他,任何有智识的人都明白他讲
的是对的……她的心一半为了他折服,另一半却掀起了完全相反的反抗情绪。
这家伙!为什么总是对她的感情纠缠不清?她讨厌这样的话题。
终究,魔鬼战胜了天使,她头上又长出两只小角来。她微愠地使起性子。
「我就是这样!看不顺眼?来踩我呀!」
适可而止。涂剑蘅并不笨,他也领教过她拂袖而去的拿手好戏:他知道,对待她最笨的办法就是逼她。没关系,来日方长。
他笑笑,借故话锋一转:「咦?妳脸上那是什么?」
「什么?!」莫均均倏地警觉,下意识地想用手去抹脸颊。
「在左边。」他好心地指点她。
她本能地抬起左手抹,却依旧抹不到什么,惹得涂剑蘅笑了起来。
「哎!我的左边是妳的右边,妳脑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灵光,」他说着,伸出手去替她抹掉。
他的举动自然而熟稔,彷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而且有着某种关系。
她着魔似地望着他的手指朝她伸来,当他的指尖轻触她的面颊,竟有种触电和兴奋的感觉掠过她的神经……
老天!她深吸一口气。仅仅一个小小的碰触就能教她的脉搏如此狂跳,她怀疑如果她站得离他近一点,会发生什么事。
「妳看妳怎么吃的?酱油都沾到脸上去了。」
他收回手指微微一笑,却惊讶地发现她脸上竟有抹微微的羞赧。她差涩的模样迷人极了!他几乎不敢相信她也会有这么娇羞的神情。
他紧盯着她不放的目光,看得莫均均是更加脸红心跳。
她好不容易才勉强说道:「好啦!你就尽量取笑好了!反正我是你的敌人,你难得逮着这个好机会,笑吧笑吧!」
可是,他静静瞅着她的灼热目光,并不像是在看敌人,而是在看一个……女人。
他心底的温柔被开启了,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活了起来,并且正渐渐地蔓延、扩散……他真正想做的其实不是轻触她的脸颊,而是吻上那张红艳娇嫩的唇,让她那抹魅人的娇羞不再消失。
他的眼神那么热烈,充满了难以描绘的感情,那对澄澈眸底映出的某种意思,教她打心底慌了起来……她从来不知道,不需言语、不需动作,仅仅只是眼神,也能传达出如此教人心荡神驰的意念……那是令她迷惑,为她所压抑的欲望,却毫不费力地教她眼前这个迷人的男人完全勾引出来。
莫均均猛然抽了口气,明白走进这间日本料理店实在是她最大的错误!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她略略慌乱地拿起桌上的帐单,彷佛想遮掩什么。
「喂!吃完了吧?我要走了!」
像从迷思中醒来,他很快也恢复了正常,他微笑地抢走她手上的帐单。
「忘了是我请客?」
好,很好!一切都恢复原状就好。她才不管是他请客还是她请,只要能尽快离开这里,远远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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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了帐,莫均均步出店门,快步地往停车场方向走去,急得像是后面有鬼在追她,抑或是她心里有鬼?
终于,她走回停车场了。
正当她想回头丢下一句--再见,然后彻底地摆脱他,然而刚才那浓烈的感情却依然影响着涂剑蘅。
此时此刻,不知是夜色太美还是月太圆?他抑不住飞扬的心和突发的冲动,忽然对她说:
「一对男女在约会完要分手的时候,是不是可以用某种方式说再见?」
莫均均还来不及驳斥他--搞清楚!我跟你可不是在约会!下一瞬间,他的唇已经快她一步地封住了她的抗议。
她无法思考、无法移动,强烈、狂野的情感敲击着她的心……她急促而颤抖地呼吸,却吸进了更教她晕眩的男性气息。他柔软的唇执着地压着她,吮着她的唇瓣,那狂热迷惑的感觉,直到他松开了她她还清楚感受得到。
望进他泛着柔情的眼神,她有点手足无措起来,似乎一时不知道该拿这男人怎么办才好。
要大骂他?她词穷;要再把他拉过来继续刚才那甜蜜的吻?又不是她这身分该做的事。
莫均均的眼神游移、飘忽着不敢直视他。终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僵硬地坐进她的车,把车子开走了。
望着她离去,涂剑蘅只是一个人站在原处,等着他的神智恢复,等着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他十分明白,他的兴奋和冲动,与美丽的夜色或刚才愉快的晚餐无关,而是为了那个女人……那个令人迷惑又令人心疼的女人,明艳动人的小女人,脾气坏得像小野猫的小女人。
对她,他不得不欣赏她,欣赏到害怕的地步。害怕他对她的那份强大吸引力,会害得他泄露了他的感情……她的聪明、个性、性戚,都是他从来没在别的女人身上找到的,那是他梦想的一切。
克尧猜得还真准!他是把自己赔了进去。他原不想要,也不预期这些,只是爱情以迅速而强烈的方式袭卷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