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抚额蹙眉,半睁眼帘,映人眼中的,是熟悉的环境——他与裴妍雨同住了一年的卧房。“我怎么会睡在这里?”他问,看见了梳妆台前的她。
“喝多了,不记得了吗?”裴妍雨回头,踱步到了床边。“昨天晚上,我们在露台喝了不少酒。”
“我知道。”他又难受地闭眼,瘫回床上去。
昨晚他们喝了不少,全是闷酒。
两人闷着头一直喝,什么话也不说,甚至后来冰箱的酒空了,他还到便利商店又买了两打。
“我进屋上个厕所,你就自己晃进房来、爬上床睡觉了,叫都叫不醒。”裴妍雨解释给他听。
那口吻仿佛多么害怕他误解,误解是她将他留下。
向飞翼听着她的交代与说明,霍地睁开眼睛瞪着她。“那么……我们有发生什么吗?”醉了之后的记忆,他是完全想不起;他赤裸着上身,身下也只着四角裤,是他自己脱去的,还是……
“什么发生什么?你是什么意思?”她以略带不满的目光回望他。
他的意思是,他们有否同床共枕?就像之前的情人关系那样,在喝了酒之后亲密绝缓?他……是这意思吗?
“你该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向飞翼眯眼睨她。在一起时,他酒后的情欲总是格外狂野,这是两人都很清楚的习惯。
“我睡客厅,况且,我不会再跟你发生关系。”裴妍雨很快接口。为了自己薄弱的女性尊严,所以她的辩驳语气更显激动。
向飞翼霍地愠怒发火,他弹跳坐起、怒吼一声:“你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就那么不屑吗?”
他倒真希望昨晚发生了什么。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至少还有个将错就错的藉口,藉口……将她强制挽留。
“不是。”裴妍雨黯然地垂下头去。
事实上,他睡去之后,她伏在床边看了他好久。
她轻轻为他除去厚重的衣物、她温柔抚摸他深锁的眉宇、她看着他肌理分观的胸膛,怀念着……碰触他的感觉。她仍然那么爱他,甚至想偷偷偎着他睡觉,想最后一次感觉他的体温。
“不是?那为何那样说?”向飞翼紧闭双眼、颓丧地扶着前额。“你也不需要故意去睡客厅,我们之间曾有过的一切,不是你刻意疏离,就可以完全否决的。”
裴妍雨听他说着,思考许久,然后坐在他床畔低声说话。
“翼……我们之间,还有感情?”她觉得割舍的感觉真的好痛,当理性背叛她自己的心时,她是真的想过要求他回到她身边。
是否,两人还有希望?他闻言抬起脸来看她,眸子里除了闪逝过一丝丝期待的神采,也带着几分伤感。“你说呢?”
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也有点疲惫。这段时间来的挣扎拉扯,令他的心疲乏;他想投降,向她靠去,可是她武装的姿态,让他不敢接近。
“我不知道。”裴妍雨怔仲了起来,喃喃说道:“但我想……可能没有。”
男人变了心之后,就是对原来的女人失了感情,失了感情,是唤不回的吧?
“没有?!”她怎能那样说?向飞翼一愣,继而也负气地扬高了音调道:“对,没有!我们之间没有感情,Shit!感情是什么鬼东西?只会带来伤害,我没有你,一样可以活得很好,你也一样,还不是活得很好、还光明进取到要去国外进修!”
她理应为他充满讽意的言论生气,但她没有。“嗯,我们都该好好过下去。”
她很平静看着他,很感伤地说:“也许我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我们就错在交往,也错在曾经住在一起。”
如果不是住在一起,她也不会对他那样依赖,在依赖后却顿失了生活重心,活得像缕茫然的游魂。
她记得余采衣给她的污辱、记得余采衣那挑衅的骄傲模样,她也记得,余采衣说了很重要的那番话——余采衣能给他的,她给不起,也不要去挡着他的前途。
爱一个人,非但要懂得放手,也要能祝对方幸福。一向重视事业一如生命的向飞翼,是应该有更辉煌的前途。“你……完全否决了我们的一切?”他不敢相信,她说在一起是个错误?起码他从来没有后悔过。
“翼……”裴妍雨吞吐着,既温柔又埋怨地定定注视着他。
“是你否决了我们的一切,不是我。”
向飞翼马上接口:“我不明白。”他忘了关于余采衣那桩没有交代的错误,心心念念想的,都是裴妍雨此刻抗拒着他、不再接受他。
“怎会不明白?”她抿着唇,片刻才状似洒脱一叹。罢了!去追究着他为什么变心也已经没有意义,她不想就这问题探索下去。
向飞翼只是疑惑地蹙起浓眉。
他不明白她的转变,也不懂究竟她为什么变得这么难以了解?他试图从她的表情、她的眉宇,想探知她的内心,但是她的神韵完全改变了,不再是他所熟悉的。
是因为她不再甘愿属于他?她真的放弃了?不让他知道她的内心了?
她欲站起身来,向飞翼拉她重新坐下。
“妍雨,我们远能做情人吗?”他终究痛苦地嚷出这句话。
裴妍雨心中一颤,神色哀凄地别开脸。“那样不会比较好。”
他一时语塞,她的回应,是他根本就不想接受的答案。
她神色凄怆,泪水在眼眶打转。“我不想再像一个人迷失在森林那样,回首只能见到很微弱的灯光,但那希望的灯火离我好远好远。那种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该去哪里的感觉,真的很孤单无助,你知道吗?”
这就是两人相恋时,她独处时的感觉。
她不知道该怀抱着什么样的希望,守候他每一个晚归的夜。总在困倦疲惫时,恍惚地放弃。那样的等候周而复始,从不结束,孤单和寂寞,就像没有尽头、无边的网,把她牢牢的因住,她真的怕了……
向飞翼说不出话。她昨晚说过,爱他好累,但是他从不知道她为什么累,她该让他知道她的感觉才对。
“虽然我们在一起,但我常常觉得自己是孤单的。有时候,我很想找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是怎么样也找不到,那个人好像在另外一个世界。我只是不断迷路、不断等待,一直一直很累很累的等着、找着……”
她双手抱着膝盖,把脸埋进其间悲恸地啜泣出声。
向飞翼看着她颤抖的肩膀,他的鼻子也酸了。“妍雨……”
他的言语哽在喉咙里。如果他说他爱她,她会为他留下吗?
裴妍雨抬起一双泪眼。“你以前问我,为什么那么爱看韩剧?”“嗯。”他点头,看着她那双赤红的眼睛,胸口阵阵揪痛。
“因为韩剧给人温暖,因为……戏里面相爱的两个人,无论相爱的过程有多么辛苦,到最后都会有美好的结果。韩剧让我看到的爱情,是光明的,让我能够一直相信爱情,永远相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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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不是像她在现实中的剧码,永远在爱情中失败。
“还有!”她要对他说好多、好多她理在心里面的秘密心情。“我不是喜欢韩国明星,只是……我不敢让自己的脑袋里面都是你,我如果爱你爱得太偏执,会想占有全部的你,我害怕那样的我不够独立,会带给你反感或负担。
但是我又不能真的去爱别的男人,只能喜欢一些不可能实现的、也不会冲突你我爱情的明星……但是那种喜欢,跟我对你的感情,是绝对不同的,你才是真正会影响我生活、人生的那个人。
也许,爱你爱得这么小心,是我方式不对,虽然,我很努力。但是,跟你在一起时,我好累、我好寂寞、好寂寞……”
说到这里,她已经泣不成声。
她一口气说尽委屈,向飞翼从连串讶异中醒来,然后激动地扑上去环抱她,连声说着对不起。“妍雨,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原来,她爱得那么小心翼翼。
他总是让她孤单,可是他从没听她埋怨。
她把孤单锁在自己心里,就是害怕给他负担,她害怕像前一次的恋爱那样,因为不够独立的理由被抛弃。
她还要逼自己不能太爱他,因为她是那么、那么地怕受到伤害,然而,他却伤害她、伤害得那样彻底,害她现在连一丝丝的爱都不敢展现,因为她太怕再被刺痛一次。
“我不会再让你寂寞孤单,我保证、我保证……”
他连声哄着,只是,她不敢再留恋在他的温情里,已经变了心的人,她怎么也无法说服自己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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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逗留在他的温柔中,只会让她一再地失去自己,她横着心跟自己说不要再留恋了。
“我……我要上班,先出门了。”于是,在还能用理智支撑自己的时候,她匆匆推开他的怀抱,抹去泪痕,抓起皮包就奔出房门。
“妍……”向飞翼红着眼眶看着她的背影,喉咙咽了几次,就是无法言语。
她怕他怕得彻底!到底他天杀该死的让她承受了多少委屈,教她视他如毒蛇猛兽般不敢接近!她是真的怕透了吧?
向飞翼挣扎不已。让她走吧?她曾经为了他爱得这么累,他岂敢再要求她任何事、要求她为他留下?也许,他们已经错过,也许,应该就这么放手了。
转瞬间的心意转变,教他凝着木然的神情。
今天,他不打算去上班,只想留在这里好好地惩罚自己,让这个屋子里,他们共同的回忆包围他。
他会放弃妍雨,只要这是她所希望的。
只是,决定放弃她,他觉得心好像死掉了,失去知觉一般。
那日之后,向飞翼没再上楼打扰过她,也逼自己远远避开她。
裴妍雨为了赴美进修准备,已经陆续搬走了一部分的家具与物品,运送至她花莲老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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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向飞翼,依然过着他郁郁寡欢的生活。
今天中午,吉普生广告的员工全体放假,正于饭店的大厅内举行庆功宴,庆祝完成一件大案子、
但诡异的是,庆功宴本该是向飞翼手下率领的小组独立举行,可是这次的场面异常盛大,全公司的人在上头的命令下全部出席。
包括吉普生老董,都出席这场盛宴,似乎意味着,今天的宴会上,将有重要的消息要宜布。
热闹的酒会里,向飞翼神情落寞地坐在大厅的水族箱后喝酒。
“怎么不过去跟大伙儿一起喝酒?”余采衣温柔地款款靠近。
自从上回的不愉快之后,余采衣不敢再轻易暴露嚣张本性,她换了个姿态,重新接近向飞翼。
向飞翼只是将眉一挑,冷漠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喝酒。
今天是妍雨搬家的日子,他们曾经同居的那个屋子,在中午前已经全部净空,属于他们之间的一切,将永不留痕迹。
今天,也是她出国的日子。
他一大早出门的时候,听见她跟货车司机谨慎叮咛,要司机效率迅速点,她还要赶着中午赴机场坐飞机。
向飞翼完全无心融人庆功宴的欢乐气氛中。她就要离开了,他高兴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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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采衣自顾自地捱近他身边坐下,向飞翼也没拒绝。失了心,谁要在他身边都无所谓。
“哎呀!瞧—”余采衣试图带起话题,吸引他的兴趣。她在张望中看见背后的水族箱里,有许多色彩斑斓的鱼儿“这是什么鱼?这几条颜色鲜艳的鱼,好像你家三楼那两条斗鱼。”
他将酒杯凑近嘴唇,没仔细听。几秒钟之后,才忽然顿下动作瞪眸问她:“你怎么知道三楼的斗鱼?”
“嘎?”说溜了嘴,余采衣的脸上随即蒙上惶恐与不安。“我……”
向飞翼一脸冰冷地挑起眉:“说!”她曾经私自上三楼?为什么?
“我去过三楼,当然知道三楼的斗鱼。”余采衣说得避重就轻,企图模糊问题的焦点。
“我当然知道你去过三楼,要不然你也不会知道三楼的斗鱼。我是问你,去三楼做什么?”向飞翼的眼眸眯成狭长的两道,阴鸷地盯着她不放。
“我还能做什么?”余采衣索性理直气壮了起来。“不过是请‘她’分手分得干净俐落些……”
向飞翼难以置信、愤声打断她。“你凭什么跟她说那种话?
余采衣,你以为你是谁?”他不管她是多尊贵的董事长千金,当面就给她一声恶吼。
这厢动静引起周遭注意,四周传递着惊讶互藏的眼色,但没有人敢靠近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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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采衣脸上青白一阵。“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我们去外面谈。”她压低了声音,愤瞪着他。
甭想跟他岔开让他火大的问题!向飞翼顾不得她的面子,又发话追问她:“还有呢?你还跟她说了什么?”
“我跟她说你们不适合在一起,我跟她说她不配跟你在一起,我说我能给你的她给不起,怎么样?我说的虽然不是多中听的话,但不都是事实吗?她知道我们在交往,甘愿退出是她识相,哼!”
余采衣恼极了,千脆一次说个清楚爽快。“反正我爸今天会跟全体员工宣布我们即将订婚的消息,你也没闲功夫多想那些了……”本来不该说的,免得向飞翼在她设计的圈套中临阵脱逃、让她难看,但嘴巴顺溜得很,她全说了。
谁管她跟谁订婚?向飞翼根本没听她后头说的成堆废话,他只是强迫自己镇定思考,思考着余采衣会带给裴妍雨的影响难怪她怎么也不肯让他有挽回的余地、难怪她的神情会那样哀凄!
向飞翼一阵当头棒喝!
早该知道,事情绝对不是只出了他这方面的错,他忽略了未解释的部分,竟糊涂到一直没有跟裴妍雨厘清错误,让她一直误解他跟余采衣的关系。“该死!”他低咒一声。在砍死余采衣之前,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拔腿奔出庆功宴会场,不管余采衣在后头气急败坏地鬼吼鬼叫。
妍雨、妍雨……她不能就这样飞走,他必须见她!